蘇愿沒有直接打開室內主燈，而是選擇打開橙黃色的桌燈，因為陳肆最近對光線過度敏銳，很害怕見光。

　　韓景走進來的時候就意識到不對勁了。

　　但他似乎很愉悅。

　　只聽見蘇愿輕聲呼喚道，“陳肆，有個人說要來看你，我不知道他是誰。”

　　韓景順著視線看去，發現陳肆就在屋里最逼仄角落里，整個人靠著柜子坐著，像個失魂落魄的破娃娃。

　　他的心狠狠撞了一下。

　　但隨即，臉上的笑容加深了。

　　“唷，陳肆，曾經意氣風發的你，沒想到現在也會變成這樣。”

　　蘇愿在他開口說這句話的時候便意識到不對勁。

　　還不等她阻攔，韓景又接著往下說了。

　　“我聽說你爸死了，真是可喜可賀，我的愿望總算是被老天爺聽見了。”

　　她整個臉都垮了，感覺到懷里的陳肆身軀一僵。

　　最近這幾天，陳肆已經不再開口說話，不僅對光和聲音敏感，還容易受刺激。

　　蘇愿的心不禁提起，她有點后悔開門讓韓景進來。

　　如果她沒有猜錯，眼前的少年就是陳肆說過的那位，曾經的好朋友。

　　“你也別覺得我無情冷血，在我爸死的時候，很多人也是這樣對我說的。當時我一個人的痛，根本沒人懂，就連你也說，是我爸做錯事，他該死。”

　　黑暗中，韓景冷笑著提起當年的事。

　　“是，我爸當年的確侵犯了你的母親，導致她精神受創，去跳河尋死。所以你說我爸罪有應得，死了也不可惜，我不反駁你。同樣的，你爸殺了我爸，如今他死了，我也覺得這是罪有應得，死不足惜。”

　　也就幾句話的時間，讓蘇愿弄明白了事情的來龍去脈。

　　她才剛剛進來之后就抱著陳肆，這會兒，聽完韓景的話，他全身都在顫抖。

　　蘇愿有點慌。

　　韓景絲毫不同情陳肆，繼續笑著說。

　　“現在你也跟我一樣，是個沒有爸爸的人了。我曾經經歷的痛，終于有人理解了。呵，你現在還能不能像之前那樣硬氣，說什麼‘同樣是活在煉獄里的人，誰也不必憎恨誰’這種話？簡直開玩笑，站著說話不腰疼……”

　　“別說了！”

　　蘇愿氣得撲上去把韓景推出門外。

　　他猝不及防，沒想到一個小女孩，推人的力氣這麼大，連連后退到門外。

　　剛想抬頭罵人，就被蘇愿蓋了一巴掌。

　　韓景錯愕地捂住灼燒的臉，怒火燃燒，“你敢打勞資？”

　　平常被人兇一下就慫得要命的蘇愿，今天卻豁出去了。

　　只見她紅著眼，冒著挨揍的生命危險對韓景破口大罵。

　　“像你這種不懂得愛的人，這輩子都不會有人懂你。你少自以為是了，就算境遇再相似，陳肆也永遠跟你不一樣！”

第121章 最后一根稻草

　　蘇愿說完那番話，就砰一聲把門關上了。

　　韓景心情如何，她一點都不在乎。

　　她唯一擔心的是陳肆。

　　“陳肆，你不要把他的話聽進去，他說的都是廢話。”

　　他除了雙眼猩紅，沒有任何反應。

　　不喜不悲，不言不語。

　　但在那次之后，陳肆的病情加重了。

　　食欲嚴重下降、長時間嗜睡，哪怕是醒著，雙眼都是無神的。

　　“陳肆，這樣下去不是辦法，我帶你去看醫生好不好？”

　　他搖頭，艱澀地開口拒絕：“不去。”

　　“為什麼不愿意去？”

　　“再看吧。”

　　蘇愿愈發覺得無力。

　　每天替他上課抄筆記，照顧他的一日三餐，還要抽空去圖書館查資料。

　　她不是學醫的，就算查了資料，也不能完全替陳肆治好病。

　　蘇愿感覺，現在的她又回到了曾經那種無力的生活。

　　人在對一切事物覺得無力時，除了祈禱，什麼都不能做。

　　于是她開始每天在本子里寫下愿望。

　　像個走投無路的少女，蹲在最絕望的角落，向上天祈求著最卑微的愿望。

　　然而，實現愿望的神明并沒有降臨。

　　祈禱少女的愿望也沒有如期發生。

　　直到她發現，最近這幾天總是頭暈眩目，視力再度嚴重下滑。

　　去醫院才知道自己的眼睛又惡化了。

　　“小姑娘啊，你現在情況很危險，是青光眼的癥狀，一定要盡快安排手術，多休息，別用眼太多。否則玻璃體一旦受傷，后果不堪設想……”

　　從醫院領著報告出來，蘇愿整個人都是麻木的。

　　母親突然打來電話，成為了壓死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蘇愿，我今天去學校找你，才聽說你談戀愛了，還搬出去跟男孩子同居。這是不是真的？”

　　她一愣，聽出電話里母親的怒意，連忙轉移話題問道：“媽，你來學校找我干什麼？”

　　“沒事不能找你嗎？你別跟我岔開話題，我問你，是不是跟別的男生住在一起了？”

　　蘇愿避不開，只能坦白：“是。”

　　“你簡直要把我給氣死了！是誰教你的？那個男生是誰？我不管，你今天必須給我搬回宿舍，跟那男的分手！”

　　蘇母的蠻不講理、手術要盡快安排、學業上的壓力，所有的一切都讓蘇愿感覺到窒息。

　　但她不敢對陳肆說。

　　不想在陳肆面前露出負能量的樣子，不想讓他增加心理負擔，不想讓他病情加重……

　　蘇母并沒有給予蘇愿太多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