賓利的車窗關得嚴實,完全看不到車內情形,可林秋意能想象得出坐在后座那人微微不耐的神情,眉是冷的,眼是冷的,渾身上下,定是冷得凍人。
倒是有點意外,警局那樣的地方,他竟親自去了,還是在她惹惱了他還知錯不改的情況下。
想了想,林秋意掏出手機翻出沈黎風的號碼,在撥出的前一秒又改了主意,她一個字符一個字符的敲在屏幕上——謝謝你,二哥。
是真心的,由衷的感謝沈黎風,謝他昨晚的及時趕到,救她一命,也謝他今天的親力親為,狠狠為她出了口惡氣。
第7章 不過是個七歲的孩子
第一次見沈黎風,是在梅灣村,林秋意才七歲。
沈黎風是隨他媽媽藍沁一行去梅灣村做公益的,誰也沒想到,沈黎風手指一指,林秋意就成了沈家特別資助的學生。
為了讓林秋意得到更好的教育,藍沁把林秋意接到晉陵城中,他們的家。
從確定資助到接走,只用了短短三天時間不到,林秋意甚至還沒明白發生什麼,人已經住進了沈家。
那段時間,沈家的門檻幾乎被藍沁的那群好友踏斷,所有人都說,林秋意是上輩子積了足夠多的德行了足夠多的善,才會在這輩子一步登天,從一個只知在泥里打滾的窮孩子成為沈家的人。
那些人說話時臉上總帶著笑,笑時總愛去摸林秋意的頭,好像真是喜歡極了林秋意,一口一個好孩子,但在別人看不到的角度,她們看林秋意的眼神,又充滿了鄙夷與不屑,嫌棄到了極點。
她們問林秋意,一個七歲的孩子是怎麼做到勾引人,還一勾一個準的?
林秋意不了解勾引是什麼意思,只從她們的神情態度里揣測出,那不是個好詞,于是七歲的小姑娘更茫然了,她們說的她勾引了誰?
當時沈家有個姓王的保姆,是藍沁的遠房親戚,在沈家做了十多年,很得沈家人的心,便是冷漠的沈黎風也會客客氣氣的喊一聲王媽。
王媽是不喜歡林秋意的,從林秋意跨進去沈家大門的那一刻開始。不同于那群婦人,王媽對林秋意的討厭全寫在了臉上,連偽裝都懶得。
在無人處,王媽掐過林秋意的胳膊,擰過林秋意的耳朵,天暖時用熱水潑過林秋意的背,天冷時逼著林秋意用冷水洗過澡。還曾戳著林秋意的額頭罵林秋意是只只會勾引人的騷狐貍,問林秋意是憑什麼勾引到沈黎風的,問是憑著一身的窮酸味,藤還是憑著一張看似干凈卻骯臟到了骨子里的臉。
王媽的話說得很難聽,難聽到了骨子里,總能讓七歲的林秋意漲紅了臉,低下了頭,藏著滿腹委屈選擇沉默。
她只是一個寄人籬下的可憐蟲,終究是要走的,林秋意一早就知道,那不是她的家,哪怕她喊沈山河爸爸,喊藍沁媽媽,她也不會真的成為沈家的一員,永遠不可能。
最初那段日子,林秋意處處謹慎,處處卑微,生怕一不小心就得罪了誰,午夜夢回,她無數次的想要打開沈家大門就此逃離,又沒有逃出去的勇氣。
她不知道怎麼離開的梅灣村,更不知道該怎麼回去,她也不確定,那個一聲不響就把她拱手送人的家還想不想要她回。
但林秋意是準備好走的,準備好了,隨時都能離開。
房里的東西,除了那張床,她什麼都沒碰,沒敢碰,怕王媽嘴里吐出來的更多惡毒的話,就連藍沁給她買的那麼多漂亮的衣服裙子,她也只選出了兩套最樸素的作為換洗。
林秋意知道自己不招人喜歡,她把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小心翼翼的,謹慎的學著討好人,學著卑微,想盡辦法避免和沈黎風碰面,如王媽所說,不在沈黎風跟前晃悠,做個知廉恥的孩子。
盡管,她從來沒有主動靠近,更從來沒有想過靠近。
那天下午,是沈黎風把林秋意叫去書房的,他懶散得坐在沙發里,指著桌上的一個碎花布袋問,“你的?”
林秋意拘謹的站在一側,十個手指頭都快絞成了麻花,在沈黎風臨近不耐煩之際才怯生生的點了頭。
是的,是她的。
那是林秋意離開梅灣村時唯一帶走的東西,里面裝的卻是林秋意的全部家當,一本從二手市場淘的安徒生童話,她視若珍寶,去晉陵城的一路上都緊抱著沒有撒手。
沈黎風又問,“不要了?”
林秋意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如果她說,布袋是王媽不顧她意愿,當著她面扔進垃圾桶還警告了她不許撿起來的,她會得罪王媽,從今往后,更沒有好日子過。
但如果她說是她不要的,那她就是欺騙了沈黎風,而對沈黎風撒謊的下場,她比誰都清楚。
十二歲的沈黎風已然是個壞脾氣,沈山河和藍沁都拿了沒法,何況是她……
沈黎風坐在沙發上,抬頭覷林秋意一眼,喊了王媽上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