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怎麼能這麼狠,明知道他后悔,明知道他自責到無以復加,試圖斷了雙手給他賠罪,她怎麼能在這個時候提出要分開。
她說冷靜一下,她以為他不知道嗎,她的一下,邁開步,轉過身,就是一輩子。
沈黎風無助絕望又理所當然的想,林秋意是故意的,故意把藥藏在暗格里,故意用稿子把他引過去,故意激怒他,讓他火冒三丈,讓他走火入魔,讓他做出殺人的事兒,然后,她就可以光明正大理直氣壯的離開他了。
他清楚,她也清楚,他差點兒掐死她,這是他欠她的,一輩子都要欠著她的。
“你是個騙子。”
騙了他的愛恨情仇,騙了他的七情六欲,卻又不打算對他的余生負責。
沈黎風滿腹怨念,終于抬眸看了林秋意一眼。
林秋意看到了那雙泛紅的眼眶,冰冷褪去,竟顯得有些無辜。
沈黎風一直被譽為不入行的模特與明星,是時尚圈行走的標桿,由內至外都代表著一個時代的審美,高貴出塵,清冷如新聞報道上的斟酌字句,一切都剛剛好,好到什麼樣的華麗辭藻都形容不了。
但在這一刻,他狼狽得像個跌入泥潭的孩子,想要呼救,又倔強的不肯開口,依舊保持著高高在上的姿態,等著別人主動來救。
沈黎風是王,身邊匍匐著臣,他高傲慣了,哪怕知道自己是錯的,也不會說對不起,他的字典里沒有這三個字。
恰恰,林秋意不是會慣著他的那個人。
要換做其他人,一定會順著他的話,反問他她騙了他什麼,他便一一指出她的騙局,然后說一句以前的種種,他既往不咎,不僅給了自己足夠的臺階,還聰明的粉飾了太平。
林秋意麼,只會冷冷清清的說一句,他也騙了她。
她有錯,他也無辜不到哪里去,你來我往,禮尚往來,最后一筆落到誰頭上,誰自認倒霉。
林秋意干脆利落的撕開那層皮,露出了他們之間的虛偽與拙劣,坦坦蕩蕩,不給沈黎風任何胡攪蠻纏的機會。
就像徐子婧評價的那樣,他們的順從都是致命反撲前的蟄伏,同一個屋檐下長大的兩個人,很難分得清楚是誰教會了誰演戲,又是誰教會了誰狠。
總而言之,都不是良善之輩。
沈黎風翹起二郎腿,翹起唇角,食指輕輕敲在膝蓋上,搬出條件,“你要什麼獎我都給你,包括凌娛,只要你喜歡,我可以讓你成為它的主人。這次說真的,無論你做什麼,我都不會再干擾你。你喜歡的事業,我準備支持。”
林秋意不為所動,掀開被子,起了身,扯下手背上的膠帶和壓在針口處的棉球,全扔進了垃圾桶里。
“謝謝,不過不需要了。”
再稀奇的獎項都比不過重獲自由。
沈黎風輕扣膝蓋的手一頓,“阿秋,你應該長點兒記性才對。惹我不開心,你也快活不了。”
“瀕臨死亡的感覺不太好受,再躺在你身邊,我有陰影。”林秋意說,“二哥,這不是第一次,我想,也不會是最后一次。”
沈黎風沒打過林秋意一巴掌,在外人看來,確確實實是愛慘了她,林秋意卻清楚的記得那個夜晚的雨。她被沈黎風壓在陽臺的欄桿上,掐得呼吸不了,昏死過去,雨水順著她的臉頰往下流淌,打濕了她厚實的衣裙。
大寒的天,沈黎風把她扔在陽臺上,叼著煙,袖著手,看著她轉醒,被夾雜著冷雨的夜風凍得一個激靈,冷冷的笑出了聲。
那一次,她反反復復,病了近一個月。
事后,他帶她去寺廟祈福,親手在佛祖面前寫下諾言——絕無下次。
如果再有下次,他放她離開。
沈黎風不信命,但信佛。
“阿秋,這一次,我真的有點生氣了。希望你爬著跪著求我原諒的時候,不要忘記你今天對我的挑釁。”沈黎風輕巧的笑了一聲過后,冷漠的繃起唇角,說,“滾吧。”
林秋意挺直脊背走出房間,邁下樓梯,頭也不回的離開了渭水別墅。
第45章 她只需要靜靜的站在那里,有的是人為她肝腦涂地
渭水別墅外邊只有一條路,路很寬,兩邊種著銀杏,銀杏樹上掛著夜燈,每棵掛上小小的一盞,比鬧市里的街燈還要亮。
整條路建得寬闊,幾分復古,幾分文藝,林秋意來來回回往返了很多次,去了又來,來了又去,這還是第一次停下腳步來看看沿途的風景。
景色很好,心情也很好。
她脫了腳下的拖鞋扔到一邊,光著腳在路上狂奔,跑過一盞又一盞的燈,直到力氣用盡,才撐著膝蓋大口大口的喘氣,等到緩過勁兒了,又跳著往前,去踩路燈下她被拉長的影子。
周文宇趕到時,林秋意正蹲在路燈下,一手抱著膝蓋,一手高高舉起,透過指縫去看她眼中的七彩霓虹。
身上的睡衣很寬松,襯托得單薄的身子格外瘦削,十個腳趾頭白白嫩嫩的,在夜色里顯得憨態可掬。
她看得專注,滿眼只裝著璀璨的光,細碎的,在她瞳孔間散開,絲毫不覺,她在別人的眼里也成了一束光,直照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