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從別后

　　京城。

　　淮揚路，夜色。

　　段泠希和唐奈一推門進包廂的時候虞聽已經在了。

　　唐奈一摘下帽子噘著嘴抱怨：“聽聽，你這選的什麼地方，這酒吧一樓人這麼多，剛才差點被認出來。”

　　“別叫我聽聽行不行，大小姐”，虞聽站起身，接過唐奈一的帽子和外套，眼尾無可奈何瞥過她，“你看看我倆，人紅是原罪啊大明星。”

　　“希希可是我的女神！為啥沒有人認得出來？！！！”唐奈一斜眼瞟了他一眼，“哼。”

　　段泠希看著這兩位幼稚園小班的同學，不想搭腔。

　　虞聽作為歌手雖然盛名在外，但很少露臉參加活動，所以粉絲和路人經常只聞其聲不見其人。男人身材比例極好，上身松松地掛著Faunia的灰霾色V領蠶絲手工襯衫，衣服下擺被主人塞進筆挺的黑色西褲里。唐奈一經常感嘆，要是虞聽的粉絲看到他們的哥哥是這種風流公子，不知道要有多少芳心碎成渣渣。

　　“虞聽，詞都已經發你郵箱了，上次我在戰區發你讓你幫忙轉交的照片怎麼樣了？”段泠希把衣服單手脫下來，遞給虞聽，“掛一下。”

　　虞聽掛起衣服，“費羅德先生說希望跟你見一面，他想知道這張照片背后的故事。如果你沒空去M國，他愿意親自過來一趟和你聊一聊。”待她們坐好了又給她們倒了水遞過去。

　　“嘖嘖，賢惠。”唐奈一促狹地看著虞聽笑他。

　　虞聽假裝沒聽見。

　　段泠希想了想，說：“我最近一直在國內做復健，回不了戰區。你幫我轉達一下，這身體也去不了M國，只好麻煩主編親自來一趟了。

”

　　“行。我叫王哥轉達一下。你既然回來了，那以后的事兒就直接和主編聯系吧。”

　　又發現段泠希的左胳連著膊肩膀一片都不怎麼動彈，“菜我已經叫廚房做好了，你倆等會兒就能吃。”暗了暗眸子問，“我也一直沒時間去看看你，你這啥情況？”下巴向著她抬了抬。

　　段泠希不在意地揮揮右手端起水杯，“戰后發生爆炸，生銹的鐵皮打穿了蝴蝶骨，感染了，還有點傷到神經，現在左邊胳膊沒力氣。沒什麼事。做一段時間的復健就好了。”

　　“四年前你突然跟我說要息影，我勸你休息一段時間再談。沒一年你又說要去戰區，當時你一意孤行，我沒留得下你。”虞聽嗓子微澀，頓了頓，又說“現在呢？咱們兩年沒見，一見面你就是這副德行，手都廢了，以后還能拿起相機嗎……”

　　“虞聽。”段泠希抬眼，沒什麼情緒，出聲打斷他。

　　唐奈一靜止了一下。

　　撈起小杯杯眼觀鼻鼻觀心，夾在中間啥都不敢問啥也不敢說。

　　氣氛停滯，包廂門推開又關上，經理帶人把餐上齊悄悄退出去。

　　“哎喲，好啦好啦！先吃飯！”唐奈一拿起帶來的紅酒給他倆倒上，“希希，醫生說你只能喝一杯，不能多哦。”

　　鵪鶉點頭.jpg。

　　但這倆人忘了，段泠希沾酒一杯倒。

　　虞聽心里說不上什麼滋味，認識她這麼多年，段泠希這姑娘什麼都好，就是拿得起放不下，什麼話都不說出來，沉沉壓在心里，一個人自苦。

　　他心里微微嘆氣，拿起印花餐巾擦了擦手，轉頭一看段泠希早就抱著杯子雙眼迷離了。

　　和唐奈一對視一眼，正想問段泠希送她回哪兒，就聽見她的聲音突然響起來。

　　“我真的，好想他……”當事人杵著酒杯吸了吸鼻子，眼淚啪嗒啪嗒砸在杯子里。

　　段泠希抹了抹臉撲騰一下站起來，拿著高腳杯當話筒，朝著墻和空氣自我介紹：“大家好，我叫段泠希。”說完還鞠了一躬。

　　仿佛又想到什麼，搖了搖頭否認：“哦不對不對，我叫邢漾。今年18歲，有一個超級大帥哥男朋友！”

　　“可是……”

　　虞聽和唐奈一跟段泠希一起呆了這麼多年，知道她心里有個人，剛剛欲言又止的東西左不過是那個人。

　　“我先去上個洗手間！等我回來！”段泠希不忘給自己戴上帽子，搖搖晃晃推開門走出包廂。

　　唐奈一不放心準備跟著，虞聽一把拉住跟屁蟲，對她搖搖頭，“別去。”

　　“哦。”

　　段泠希沒去衛生間。

　　她在走廊盡頭吹風，人也清醒了很多。

　　夏末的夜空仍然澄澈清亮，彎月掛在黑色的幕布上，星星連成一片閃著微光，她覺得古人說的沒錯，月亮真是個好意象，她現在腦子里全是他，不知道能不能天涯共此時。

　　近鄉情怯。她低低地嘆了一聲，甩甩頭準備返回包廂。

　　“南玄，樓下粉絲聚起來了，去不了停車場只能把車停在后門，前面是電梯，戴上口罩。”

　　正要推開包廂門，耳朵里聽見熟悉的聲音，她側過身去看來人。

　　“嗯。”

　　男聲很輕，但卻重重地擊在段泠希心上。

　　冤家。

　　她下意識抬頭望著他，上次遇見還是和他一起拍廣告，但兩人不在一個攝影棚，匆匆看了他一眼她就跌跌撞撞地跑開了。

　　記憶里的男孩子換上了低調內斂的黑色羊絨大衣和同系皮鞋，戴著暗色的口罩和鴨舌帽，讓人辨不清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