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人對皇權的敬畏,是刻在骨子里的。
云皎在案前癱成一張餅。
貢眉笑說:“皇上是看不見屋里發生的事,可字跡卻是很好認的,娘娘寫得一手好字,奴婢和雪芽都模仿不來。”
是這個道理。
但云皎就像大部份上班族一樣,外表看著是成年人,內里其實和一個不想上學的小學生并無分別,內心最盼望來點意外全市停課,絞盡腦汁希望找出不用寫作業的方法。
云皎想來想去,最后捂著小腹說:“你去傳太醫,診平安脈。”
如果懷了,不就不用罰抄了嗎!
她被自己的聰明才智所折服。
見到主子的動作,雪芽想到了什麼,跟著露出喜色來:“好好好,奴婢這就去!”
不久,章太醫提著小藥箱來到咸福宮,向她行禮請安。
“快起來,給我把把脈,有沒有孕相。”
章太醫認真地把了一會兒脈,鄭重表示她不僅沒懷,而且癸水快來了。
云皎不信邪,她回檔了兩遍,得到同樣的答案。
實際上,她也不確定回檔能不能把胚胎無中生有,于是她只試了兩次就放棄了。
她嘶的一聲:“那你再把把脈,看看有沒有不宜勞累的疾病?我一提起筆我就頭疼,手疼,還想出恭。”
章太醫聽這癥狀跟家里六歲小兒不愿上學堂是同一種懶病。
但面前這位可是熙嬪娘娘!
于是章太醫極為慎重地又把了一回,得出的結論是娘娘身體是他見過最健壯的人:“娘娘先天壯,風寒不易侵體,怕是從娘胎出來后就沒病過,以后也不必擔心,想來日后懷了龍嗣也能平安生產。”
他撿些好話說,卻見熙嬪娘娘垂頭喪氣的。
云皎擺手:“謝謝太醫,你回去吧。”
“娘娘哪兒的話,這是臣的本份。”
章太醫回去太醫院的路上,就被攔了四次。
分別是不同的太監滿臉堆笑地迎上來,往他兜里塞沉甸甸的荷包,問他咸福宮那位的身體狀況。
“公公這是在干什麼?”
章太醫伸手推拒,義正辭嚴:“我對熙嬪娘娘忠心耿耿,要我出賣娘娘,絕對不可能!”
這時,第二個荷包就送上來了。
比前一個還有份量!
章太醫:“我是有醫德的。”
當第三個荷包送到手上時,他想到熙嬪的脈象結果沒有不可說之處,便道:“熙嬪娘娘的脈象穩健,只是問了有沒有孕相的事……那到底有沒有?很可惜沒有。唉,為什麼要逼我犯了全天下太醫都會犯的錯啊!”
回到太醫院時,章太醫不忘派人去咸福宮,將今日的事告之熙嬪。
這才是長久之計。
而跑腿帶回來一張紙,紙上寫著四個字:
“五五分賬。”
……
《論語》足有一萬六千多字,皇帝罰抄書,那肯定不能三天撒網兩天打魚的,云皎心無旁騖地抄了六天,才將其呈上去。這六天里,皇帝一直刻意的不去看想她,沉溺于批改折子之中,哪怕是踏足后宮,也是完成例行公務一樣只去高位嬪妃里坐坐,去啟祥宮看靜妃母子時,甚至刻意避開了云皎的行蹤。
只有在與她無關的事情上,他才是皇帝。
一跟她沾邊帶故,他就從天子變回凡人。
“皇上,這是熙嬪娘娘抄的《論語。》”
“拿下去燒掉。”
皇帝看都沒看,就吩咐道。
“是,奴才這就去。”
迎祿低著頭回話。
案前折子上的字像是會跳舞,每一個字都讀不進眼睛里,皇帝看了一會,煩悶地將宗卷擲于一旁,叫聲迎祿。
太監總管趕緊進了門檻:“奴才請主子示下。”
“熙嬪還有再闖禍嗎?”
“宮中這幾日過得平靜,倒沒再聽到熙嬪娘娘有新鮮事兒,只一件,六日前她傳了章太醫去診脈,據說是疑有孕相,后又有感不適,最終發現是虛驚一場。”
為帝王家開枝散葉是嬪妃的本分,皇帝卻想象不出來她為人母親的景象。]
原來她心里,也是想和他有一個孩子的嗎?
他不作聲,修長的手指微微蜷起,萬種思緒飄過心頭:
“……熙嬪抄的書,燒干凈了麼?”
迎祿噯了聲:“奴才給秦來財那小子燒了,奴才這就去看看。”
他退出去,秦來財拿著那疊紙在火盆邊,一見到迎祿他就湊上前去:“祖宗,可是皇上想要回去了?”
“妄揣圣意,幾個頭夠你砍的,”迎祿啐他一下,瞥見他手中完好無缺的紙,淡淡道:“烘烤一下邊緣再拿過來,小心點兒,別燒壞了熙嬪娘娘的字。”
如果紙上完全沒有被燒過的痕跡,那他們擅自揣測圣意的痕跡就太明顯了。
“還是祖宗想得周全!”
迎祿邁過門檻回去覆命。
“剛剛有奴才辦事不小心,火盆熄滅了,重新起火費了些時辰,耽誤了皇上的旨意,也幸得保全了娘娘的墨寶。”
他雙手將其奉上。
“她的字也稱得上是墨寶?太抬舉她。”皇帝嗤笑。
雖說如此,云皎寫得一手好字,當初儲秀宮的筆試,還得過他的夸獎,只是心態所轉換,對她的字跡處處看不順眼來。
皇帝存心挑刺,要雞蛋里挑骨頭,偏偏她寫得極認真。他讀下來,腦海里浮現她在案前抄寫的模樣,居然對她更加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