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上去不過二十一、二歲的年紀,和身高八尺的鄭全差不多高,面白如玉,薄唇懸鼻,生了雙男子間少見的水杏眼,大大的眼睛,眼尾微挑,眼眸烏亮,十分的俊美。
只是他眼神凜冽,一看就不是個好相與的人。
風吹過花架,落了他一肩的紫藤花。
第二章
這個人宋積云不認識。
不過,因為她父親的葬禮,這幾天家里人來人往,很多人她都不認識。
宋積云低頭。
將臉隱藏在了孝帽里。
陌生男子和鄭全兔起鶻落,又打了起來。
花架搖搖欲墜,紫藤花漫天飛舞,花草被踩得支離破碎,一片狼藉。
沒有巨響,可若是時間長了,也會引起旁人矚目。
鄭全有些急。
他重拳出擊,甚至顧不得自己前胸后背空門大露。
陌生男子立刻瞅準了這個機會,一個拐肘,毫不留情地打在了他的胸口上。
鄭全避之不及,捂著胸口連連后退幾步才勉強站穩。
陌生男子沒有乘勝追擊,反而神色悠閑地站在原地,語帶詫異地道:“身手不錯!”
鄭全緊緊地攥了攥拳。
陌生男子卻撣了撣衣灰,一副“事了拂衣去”的模樣。
鄭全看著,大喝一聲,如猛虎下山般氣勢兇狠地朝那男子撲了過去。
宋積云心中一急,情不自禁地上前幾步。
鄭全分明打不過陌生男子,他卻還要再全力一搏,恐怕會吃力不討好。
果不其然。
陌生男子迎身向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一記手刀打在了鄭全的頸脖處。
這一次,鄭全無力防守,悶哼了一聲栽倒在地上。
眼看著陌生男子抬腿向著鄭全胸口踏去。
宋積云情急之下,顧不得其他,直接沖了出來:“公子,請手下留情!”
陌生男子轉身看著她。
午后的陽光正正地照在他的臉上,眼底的寒意擋都擋不住地溢了出來。
宋積云心中一涼,但還是道:“這完全是場誤會!我這仆從老實忠厚,不知變通。見書齋里來了個陌生人,就以為是心懷不軌之人。他也是護主心切,還請公子大仁大量,不要和他一般見識。”
陌生男子沒有說話,嗤笑了一聲,雖然諷刺意味十足,卻也沒再對鄭全下手。
宋積云松了口氣。
鄭全就像她的親哥哥,從小背著她逛集市、看花燈,每次從龍虎山回來,不管是竹蜻蜓還是麥芽糖,總會帶禮物給她。
再大一些了,給她和泥坯,趕馬車,抱帳本,她說什麼是什麼,從來沒有說過一個“不”字。
她不能讓他有事。
可她不敢在這人面前流露半分,反而神色平靜,言辭客氣地道:“不知道公子怎麼稱呼?怎麼跑到這里來了?這書齋里除放了些貴重的東西,還有帳本,平時不怎麼有人過來的。”
陌生男子漫不經心地道:“我迷了路!”
……
然后就沒有了。
宋積云還支著耳朵,準備從他的話里聽出點什麼來。
見他如此,她心中警鈴大響。
最簡潔的話,往往是最有力的回答,最沒有破綻的回答。
這個人果如她想的那樣,不是個好相與的人。
她不動聲色地打量著陌生男子。
通身沒有飾品,道袍的交領用的同色細布。
穿了雙很普通的千層底的藏青色粗布圓頭鞋。
手指白皙細膩,修長如竹。
指頭圓潤潔凈,還透著健康的粉。
不像是豪門巨賈出身,卻也沒有受過什麼苦;家里應該有些家底,錢財上卻也頗為節制。
倒有點像耕讀傳家出身的世家子弟。
宋積云腦子轉得飛快,語氣卻越發客氣了:“剛才得罪了!公子若是不嫌棄,到屋里去喝杯茶吧。我也好叫了管事過來,給您帶個路。”
“不用了!”陌生男子連個眼神都沒給她,轉身就朝外走。
宋積云跟了過去,道:“公子,我還是幫您找個管事帶路吧?這里畢竟是內宅。
“我看您穿著道袍,您是道士嗎?
“不過,本朝那些讀書人也很喜歡穿道袍。有時候他們走在街上,我也是分不清楚哪些是道士,哪些是讀書人的!”
陌生男子突然停下了腳步。
宋積云猝不及防,差點撞到了他身上。
她這才發現,他左耳的耳垂上有顆紅痣,小指尖大小,像顆相思豆。
宋積云一愣,但她很快就回過神來,繼續道:“您這是有什麼事嗎?或者您是想去哪里?這邊還挺復雜的。宋老安人跟著二房一起過日子,大房和三房的宅子就都起在了一塊兒……”
“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打的是什麼主意!”陌生男子斜睨著她,突然打斷了她的話。
宋積云睜大了眼睛,不解地道:“公子怎麼這麼說?我不明白。”
“呵!”陌生男子哂笑,正欲說什麼,卻猛地臉色大變,指著她道:“你——”
宋積云滿臉困惑,喊了聲“公子”。
就見那陌生男子身體微晃,“撲通”一聲倒在了地上。
驚起旁邊花叢里的幾只蝴蝶。
鄭全目瞪口呆。
一旁的花木叢中探出個花苞頭來。
圓圓的眼睛圓圓的臉,八、九歲的年紀,穿了身綠色的花衣裳,像那被挑著擔子叫賣的無錫阿福。
“大小姐。”她手里拿著個吹管,滿臉的興奮,“我照您說的,除了阿全哥,誰進來就把誰藥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