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底下幾個兒子,恪王吧,他不舍得;太子吧,身份太貴重,一旦出事大邕更是動蕩,其他幾個皇子,他又不放心。
這才糾結至此。
唐昀洞若觀火,于是一撩衣袍,直身跪下。
“兒子愿赴兩河。”
長治帝一愣,隨即想都沒想擺手,“不行,你是太子,兩河如今兇險,你怎能去。”
“正因兒臣是太子,兩河百姓才會更安心。更何況事出緊急,兒臣斷言,沒人會比兒臣更了解兩河境況。”他并不輕言退卻,反倒語氣愈發堅定,“兒子前去,只是想替父皇行宣撫之勞,為父皇分憂,不論生死禍福。倘若兒臣當真有差錯,就請父皇另立太子,以慰天下。”
長治帝看著眼前這人,心中震撼不已,他吶吶開口,“你是太子,即便不去受這些苦難,日后也是名正言順的。”
“兒子除了是父皇之子,更是大邕的儲君。若如今遇兩河災情兒臣止步不敢前,兒子便愧對萬民景仰,更不配居于東宮。”
唐昀雖然跪著,但他脊背挺直,氣概凜然,一身的氣魄。饒是長治帝那顆沉靜的心,也不由為之顫動兩分。
“求父皇應允。”他埋首,重重一磕。
長治帝已被驚愕得說不出話來。良久后,他蹙著眉,“你讓朕想想……讓朕好好想想。”
其實太子肯去兩河,是最好不過的。
大邕百姓會認為是他這個做皇帝的所派遣,稱贊他愛民如子,肯讓太子親赴災區,他晚年的履歷也會更精彩些。
而若太子當真有個三長兩短,他也正好堵了皇后和榮氏齊氏兩族的嘴,立恪王為儲。
按理說他該立馬應下的,可不知怎得,長治帝總覺不得勁,心里憋悶得慌。
京城的雨已經下過了,殿外月色皎潔,繁星密布,可這宮城的夜晚太過寂靜,叫人心里堵著,那口氣如何都疏散不開來。
他沉吟許久,終究轉頭入了內室。
再出來時,手里便拿了一個黑色的龍紋符。
“此去兩河山高路遠,朕的暗衛,你帶四成前去,你若平安歸來,這龍符,朕就給你了。”
歷代大邕皇帝除了千牛衛等明面上的親衛,暗里還有一批殺伐果斷,人皆身經百戰又極度忠誠之暗衛。沒人知曉其數量及構成,只曉得這批人是歷代大邕皇帝最后的砝碼,非到萬不得已,絕不會動用。
唐昀瞳孔微縮,雙手接了,正色道:“兒臣定不辜負父皇期望。”
長治帝都應允的事情,便是板上釘釘了。
榮皇后知道的時候,險些沒氣得拿杯子砸他。
“兩河如今是怎樣的狀況你不知曉?你非得現在去逞能做什麼?若有個好歹,你的太子之位便要拱手讓人了你知不知道?”
“兒子很清楚,可這一趟,一定要去。”太子躬身,“兒臣已經修書一封,給了各處屬官,若兒臣有不測,他們會以母后為首。即便兒臣不在,也會連同榮喬兩族,護母后周全。”
皇后眸光閃爍,惡聲道:“本宮要你那些屬官做什麼,沒有他們,本宮也不怕誰。”
話雖如此,可她心里很清楚,太子這些年雖默默無聞,可也不是絲毫沒有建樹。
他所說的屬官,并非東宮明面上的詹事府官員,而是他苦心經營多年的幕僚。那些人,身份地位有高有低,單看并不顯眼,可若合在一起,就是一股子極強的力量,比之恪王恩威并施拉攏來的那些官員,不知強出多少。
她沉著臉,背過身去,不叫眼底的難受被他看去。
“你要走便走,反正你兄長已經沒了,本宮本就是孤身一人。去看看李貴妃,你要走,她這親娘也該知曉。”
太子抿唇。
母后總是刀子嘴豆腐心。
“母后,兒子一定盡力平安歸來。”
接下來的幾日,群臣都在準備太子出京之事,全京上下,也在稱頌太子義舉。
唐昀臨出發的前一日,忙里偷閑來了趟后頭。
給兩位良娣處交代了好了事情,便轉至白昭訓的鷺羽閣。
白昭訓早知道他要離京,擔驚受怕哭成了淚人。
“殿下要是出什麼事情,妾身也不愿活了。”
他卻只覺得煩躁。
略說了兩句,便在白昭訓依依不舍的目光中坐上了肩攆而去。
從前白氏為他憂心懼怕,他便暖得窩心。
可如今不知怎麼了,竟是總覺得再沒了那股子感覺。
或許是他知道,白氏為他哭的眼淚,或許也是為她自己而哭?哭他走后,她在內宮孤立無援,而不是傷心他將遠離京師,一路上艱難險阻,不知后路。
偌大的皇宮、東宮,竟是沒有一處叫他能安心落腳之處。
第49章 所謂“東宮一體”
攆轎繞過鷺羽閣,緩緩行著,一路上各處的宮殿都熄了燈,只到了一處宮殿時,隱隱約約見里頭燈光亮著。
“殿下,要去看看顧承徽嗎?”
太子想著,明日就要走了,隨便見一見也好,便叫落了轎。
他悄無聲息進了蒹葭宮,又吩咐人不許通報,一路暢通無阻便到了內室。
彼時的顧青昭一襲中衣,微微靠在軟榻上,手里拿著本不知名的書在看,昏黃的燈光映照著她的側臉,在這寂靜的夜里,竟是沒來由叫他的心,從紛擾煩躁中平靜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