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長治帝詫異又驚疑的目光中,太子擲地有聲:“兒臣雖敬兄長,但身為臣子,更應忠君。”
出紫宸殿時,殿外大雪紛飛。
吳英匆忙迎上來為他披上狐裘,“今日又冷了幾分,殿下可要仔細身子。”
他任由吳英系上狐裘系帶,仰望著漫天雪景,眉目中沾染了幾分落寞。
“吳英,你可會覺得孤虛偽?”
一邊說著忠君孝順,可他比恪王還想把上面那人拉下來。
什麼父子之情,君臣道義,早在這麼些年一日日的苛待與漠視中,消散殆盡了。
他本已經屈服于皇室的骯臟,只想著輔佐三皇兄(前太子)登基了,自個兒做個閑散親王。閑云野鶴,逍遙高山大川之間。
可陛下偏偏放任恪王毒害了皇兄,他好不容易得來的安寧,瞬間潰散得一干二凈。
吳英知曉他的心思,系好了帶子往后退了兩步,誠懇道:“懿德太子在時,殿下顧慮的就多,眼下自個兒做了儲君,更有許多不能為外人道的事情。奴婢覺得,不管如何,人總是要為自己活一次。”
唐昀抬眉,目之所及盡是一塵不染的雪白。
只有看著這純潔無瑕的天地一色,他才能稍稍安心。
“想辦法給定州那傳句話,叫顧青禮蟄伏一段時日。”
不止是他,顧氏一族,乃至他后宮所有妃妾之母族,眼下都不能妄動。
雪落無聲,東宮籠罩于一片白茫之下。
太子進蒹葭宮的消息,一早便傳開了。
虞良媛急得連忙去正殿尋裴氏。
“良娣,殿下如此在意那顧青昭,您可得想想法子呀。”她都許多日沒見著太子了,豈料太子一回宮又去了那里。
饒是她,也不由心慌了起來。
“那顧氏仗著姿色,一向糾纏殿下,我還聽說她兄長前幾日升遷了,又查出定州的舊賬來,殿下如今定然更向著她,再這樣下去,難保她來日不會有孕。”
裴良娣握緊了扶手,也是目眥欲裂。
“因著承化伯府的事情,姜昭訓已然是廢了,眼下顧氏又立起來,咱們的處境……”
難道真要眼看著齊良娣那邊越發勢,太子妃之位拱手讓人嗎?
她瞇著眼,正是最心煩意亂的時候。
恰在這時,葉辛匆忙進殿來。
“良娣,好消息!殿下不知為何大怒,降了顧良媛為承徽,還勒令其閉門思過。”
裴良娣大喜,身子微傾,“當真?!”
“千真萬確。奴婢還聽說,顧承徽的父親被陛下責罵了。雖然并未貶斥顧氏父子,可這已然表明了陛下的態度了。”
虞良媛簡直不敢相信,又是欣喜又是不解,“為何會這樣?顧家不是立功了嗎?”
“立功?那也要看立的是什麼功啊。”裴氏心中大石頭放下,微微往后仰了仰,靠在寶座上,嘴角噙著笑,“顧氏一族一味只討好殿下,妄圖找到恪王的罪證來取悅于殿下,可卻沒留神惹惱了陛下了。”
帝王要是想遷怒于誰,那你再有百張嘴都是說不清的。
“我之前還憂心,怕顧氏一族憑著顧青昭青云直上,可如今看來,”她嗤笑不已,“到底是小門小戶,目光短淺。”
顧青昭被降位的消息不脛而走,不過半日,滿東宮便都傳得沸沸揚揚。
齊良娣聽到的時候正在用膳,手中的筷子險些掉在了地上。
第72章 避其鋒芒
“怎麼會?殿下一向偏著她,怎麼突然就大怒降位了?你說仔細一些!”
冬夏也是焦急得不行,“奴婢打聽了一番,說是殿下斥責顧氏一族心思不正,連帶著更遷怒了顧良……顧承徽。眼下蒹葭宮的大門已經封了。良娣,您快想想辦法呀。”
“白承徽不是也在蒹葭宮嗎?她可懷著孩子呢,殿下總不至于……”齊良娣還抱有期望。
“殿下盛怒,只說是白承徽也該閉門養著,不宜出宮。”
“這怎麼行!”齊良娣急了,丟了筷子就起身,“備轎!去蒹葭宮。”
王承徽忙拉住她,“良娣不可!”
“眼下殿下正在氣頭上,宮中陛下更是不喜顧氏一族,您可千萬不能在此時趟渾水啊。”
“可顧承徽怎麼辦?”齊良娣氣得不行,“難道本良娣要眼睜睜看著她落魄下去?叫蓼蕭宮那邊看笑話嗎?”
王氏真是怕了她這性子,努力平復自己的心緒,盡量心平氣和地勸,“良娣,此刻可不是講什麼姐妹情意的時候。顧承徽降位,是受家族拖累,也是有陛下的影響在。良娣早前與她交好,難保太子殿下不會因為她而對良娣有其他的看法。眼下您很該疏遠以避禍,怎能還迎著上去呢?”
“我家是跟皇后娘娘一脈的,最是忠于殿下,殿下怎會怨怪到我頭上?”齊渺咬唇。“是,良娣說的是沒錯,可禁不住殿下自個兒想差呀。若是殿下真如您所說倒是好,可要是殿下一時生氣偏偏就是想歪了呢?那您不是還禍及了家人。為一個已經遭厭棄的承徽,不值得。”
王氏這話仿若一記重錘敲在齊良娣頭上。
“厭棄?”
“都降位了,陛下還親口斥責了她父親,就算哪日殿下想起她了,還能跟陛下作對,恢復她的位份又給予她寵愛嗎?”
齊渺頓時一陣恍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