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真發生這些事情,可就不僅僅是死幾個人而已,整個雍州、梁州都會被拖進無底深淵。”
汪光中遲疑:“你這會不會說得太嚴重了……”
“不嚴重,他說的這些不是沒有可能。”
薄膺臉色有些難看,他比汪光中多活了幾十年,歷經三朝也比他看到過的東西更多。
先帝還未即位之前,太祖尚在,那時候大晉就曾經歷過一次大旱。而伴隨大旱而來的就是一場波及十數城鎮的瘟疫。
那場瘟疫死了很多人,薄膺到現在都還記得。
當年太祖看到那些奏報之時,身為帝王卻潸然落淚。
還有他祖父,那個在他眼中無論遇到什麼事情都能輕松解決的人,那一次卻在他面前紅著眼滿是無能為力。
如今謝云宴說起來時,他腦海里立刻就浮現出了數十年前的那一幕。
“你們想要怎麼做?”薄膺問道。
謝云宴也沒隱瞞,“我和嫂嫂原本是想囤積一些糧食,關鍵時候或許能夠救命,可京中江南糧價瘋漲,所以才想到了汪大人這里。”
“你們是想在涇川囤糧?”汪光中驚訝。
蘇錦沅點點頭:“涇川糧食并不比江南一帶差,而且伯父也有人脈。”
汪光中皺眉:“這事情我是可以幫你們,可是阿沅,一家之力畢竟有限。”
“我知道,可也總不能明知道災禍在前卻什麼都不做。”
蘇錦沅聲音有些低沉,“臨川的事情還在眼前,蕭家上下那麼多人,那數萬將士豁出性命才擋住了南越。要是再來一次,北狄乘虛而入南下之時,再有誰來豁出命阻攔?”
“蕭家能力有限,可也總不能坐視不理,已經死了那麼多人了,到時候能救一個是一個吧。”
她說得平靜,可眼里卻帶著悲切。
汪光中沉默下來,半晌才道:“好,我立刻讓人飛鴿傳書到涇川,替你們囤糧。”
蘇錦沅看了謝云宴一眼,他直接伸手將一直拿著的盒子遞給汪光中,
“這里面是我跟嫂嫂籌集的十萬兩銀票,還有一些珠寶等物,攏共十三萬兩左右。”
“汪大人先派人送去涇川,我這邊還會想辦法變賣一些府中之物,將剩下的錢送來。”
汪光中看著那盒子只覺得燙手:“你們就這麼給了我,不怕我私吞了?”
十余萬兩可不是小數目。
蕭家的情況他也多少知道一些,這幾乎掏空了蕭家的家底。
蘇錦沅搖搖頭:“要是連伯父都不能信的話,這世上也無人可信了,況且伯父也瞧不上這點兒銀子。”
汪光中被她這話說得心頭熨帖,伸手就想接過那錦盒,卻被身旁薄膺攔住。
“相爺?”
“你就這麼收了?”
汪光中一愣。
薄膺說道:“你想沒想過,他們二人能想到去涇川籌糧,別人也能想到。”
“莫說遠水解不了近火,就說你自己,你這麼大規模地讓人籌糧想要不驚動官府絕不可能。”
他神色平靜地道,“你已經調任京城,涇川也有了新的太守,你越過他傳令舊屬必會引他不滿,而涇川地界上的事情也瞞不過他。”
“眼下西北尚未出事也就算了。可一旦雍、梁二州真如他們二人所說生了災禍。”
“你手中握著這麼大一批糧草,你想沒想過會有什麼后果?”
汪光中臉色微變。
蘇錦沅在旁愣了下,臉色也跟著變了。
她只想著汪光中在涇川多年人脈俱在,卻忘記他終究已經調任京城,而涇川也有了新的「地頭蛇」
。
汪光中讓人囤糧的事情瞞不過涇川那邊的人。一旦西北出事,朝廷拿不出賑災糧食,必定會朝著各地征繳,而到時候汪光中手里握著這麼一大批糧食。無論給與不給都會成為眾矢之的。
給了,銀錢他們花了,糧食朝廷收繳,落不得半點好不說還有可能會引起慶帝忌憚。
而不給,汪光中就會落得個草菅人命,踩著西北難民尸骨發財的名聲。屆時朝中攻訐,那批糧食照樣保不住,說不定還會給汪光中和汪家招來殺身之禍。
蘇錦沅和謝云宴想通其中關鍵之后,瞬時就歇了讓汪光中幫忙籌糧的心思。
薄膺看著臉色微白的蘇錦沅,突然道:“蘇錦沅,你想籌糧,除了為著賑災之外,可還有別的心思?”
蘇錦沅心中一跳,強自鎮靜:“相爺此話何意,我自然是為著賑災。”
“我要是想要借此發財,大可暗中收攏一批糧食,將來高價賣出足夠讓我賺得盆滿缽盈,又何必來找汪伯父?”
薄膺定定看著她:“是嗎?”
蘇錦沅只覺得被那雙蒼老的眼睛看著時,那里面帶著的審視好像將她看透了一樣,背脊猛地發冷,卻依舊沉著道:“當然。”
“既然如此,為何不直接將消息告知朝廷,由朝廷提前籌措糧草應對?”
薄膺眼神銳利之時,一句話道破了蘇錦沅的小心思,“你也不用告訴老夫你怕朝中以為你危言聳聽。”
“朝中的確有那麼幾個奸佞之人,可關心民生在乎百姓生死的忠良也不是沒有。”
“你當初既能拿捏住楊宏,又能讓馮奎、蔡川為你所用,讓蕭家翻身,老夫就不信你沒有辦法讓這些人知道西北大旱之后所帶來的利害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