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錦沅當時翻看過那賬本,也隱約記得那上面的確有很多數目巨大,卻模糊不清的賬目,原來那些都是漕運上的?
她忍不住問道,“漕運貪腐很嚴重?”
“何止是嚴重。”
謝云宴聲音微冷,“先帝在位時,開鑿漕渠河運,漕運極近到了近幾朝的巔峰。”
“那時候漕運之上每年收入足有四千多萬緡,扣掉駐軍、押運,以及修繕河道等等所用,歸于國庫也足有一千五、六百萬緡。”
“可陛下登基之后,就連年銳減,到去歲時,光是漕運上報的毛利都只剩不足兩千萬緡,運軍消耗,船只耗損,各地官戶納減,一筆一筆地花出去后。”
“最后進到國庫的,只有不到二百萬緡。”
這般天差地別的差距,慶帝怎能忍。
蘇錦沅聽著謝云宴說出的數目,也是忍不住微張大了嘴。
一緡為一吊,差不多也就是一兩銀子,一千五六百萬到二百萬的銳減,這何止是貪腐嚴重,這簡直就是扒了朝廷的皮,剃了朝廷的骨在吸著骨髓。
她原本以為,那些人貪個幾十萬上百萬就已是極致,卻沒想到人的貪欲野心難以估量。
每年這麼多的銀錢,能夠養肥了多少蠹蟲,又會害得多少百姓困苦。
朝廷賑災時,拿不出錢糧。
可那些人卻是賺得盆滿缽盈,吃得油頭滿面。
慶帝就算再袒護一些人,想要朝廷安穩,不愿追究,可對著這些拿著「他」的銀子,朝著自己口袋里裝,卻連點殘羹剩湯都不給朝廷吃的。
但凡他還有半點為君之心,就絕不會繼續縱容下去,也一定會下狠心去查。
蘇錦沅滿是震愕的說道:“這麼大筆的銀子,又能瞞著朝中多年,參與其中的絕非一兩人,你突然去查,若讓人發現豈不是捅了馬蜂窩?”
“所以我才跟陛下做了這場戲。”
慶帝會去了他官職,而他負氣離京。
到時候慶帝大發雷霆之下,人人都會以為他惹怒了慶帝。
“芮攀那里查來的東西,涉及朝中好些重臣,陛下大概也是怕我步了前兩次死于江南的人的后塵。所以這次只下密旨,讓我暫代都轉運使之職,前往江南徹查。”
謝云宴說著他跟慶帝的打算,然后拿出兩塊令牌,將其中一塊交給了蘇錦沅,
“這是都轉運使官印,這是御賜金牌,拿著這兩個東西,就能調動江南所有府衙及兵力。”
蘇錦沅看著手中小巧赤金令牌,只覺得燙手:“這麼重要的東西,你還不趕緊收起來?”
“給你。”
謝云宴卻徑直放在她手心。
蘇錦沅手指微縮:“給我?”
謝云宴嗯了聲,見元福他們都已出去,院前只剩下他們兩人。
他垂眸對著蘇錦沅說道:“嫂嫂,此去江南兇險,我本不該與你同行,可若無遮掩借口,恐怕我不到江南,就得先打草驚蛇。”
他在西北殺伐太重,再加之壞了朝中好些人的事情,又攪得雍、梁兩州局面大亂。
朝中忌憚他的人太多,而他身邊也跟著不少人的眼睛。
年前慶帝就有徹查漕運之心,只是一直沒找到合適的人,而謝云宴察覺到他有此心思之后,就一直在謀劃此事。
哪怕他做的隱秘,可這個時候他前往江南,還是會惹人起疑。除非是丟了官職,與慶帝「置氣」
,再加之慶帝在朝中牽制那些人,他才能暗中行事。
謝云宴看著蘇錦沅認真說道:
“我也不知道到時候會遇到什麼,更不知道若查出一些事情后,那些人會不會鋌而走險。”
“為謀利者向來不折手段,這官印就已經足夠我應付一些麻煩,這面能夠調動各地駐軍府衙的金牌就交給你保管。”
蘇錦沅哪敢收這個,下意識地就想推拒:“不行,我不能收……”
“嫂嫂,你先聽我說。”
謝云宴緊扣著她的手,沉聲道,“我此去江南,并非只為漕運之事。”
見她怔然,他說,
“你可知道,漕運司麾下領衛軍有多少人?”
蘇錦沅先是茫然了片刻,隨即不知想到了什麼,猛地瞪大了眼,就聽謝云宴聲音輕飄著道:
“漕運十二總,共有領衛軍十四萬,加上運軍和駐漕轉運之人,足夠近二十萬人。而這些人里,有十萬人是能夠隨時調動的。”
當初蕭縉率兵至臨州鎮壓亂軍,也不過數萬兵力而已,也只有鎮北軍和梁州邊境上有十五萬大軍。
換句話說,如若真能將漕運司拿下來,設法握住領衛軍和運軍兵力。
謝云宴便有了不懼豫國公和慶帝的資本……
蘇錦沅猜到他想要干什麼,忍不住睜大了眼睛,壓著嗓音說道:“你瘋了?!”
“領衛軍兵力雖多,可卻輕易不能調動。就算你插手漕運之事,宮中也未必會將漕運司交給你管,你更難以調動那麼多兵力。”
文官武將向來都有壁壘。
謝云宴初入朝堂走的就是文官的路子。哪怕真坐穩了都轉運使,管了漕運司,文武分治,他也沒那權利調動領衛軍的那些人,更不可能讓他們為他所用。
慶帝也絕不會將漕運兵權給了他。
“那你覺得,我要如何才能在慶帝重重防備之下,拿到能到蕭家翻身的底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