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人的話慶帝不信,可楚牧親自帶回的證據,他總該信吧。更何況此次南下,那常一喜還折在了仙陽城外。
梁德逑卻沒他們這麼樂觀:“可陛下卻將證據壓在了宮中。”
汪光中神色一頓。
薄膺也是臉色微變。
梁德逑說道:“陛下的性情你們應該清楚,他絕對容不下背叛之人。如果真要追究豫國公,此時那些東西就該送去大理寺和刑部,而不是壓在宮中不發。”
汪光中皺眉說道:“可陛下不是說了,此事關聯甚廣,要等謝云宴肅清漕司之后,上下官員一并發落?”
梁德逑聞言只覺得汪光中單純:“你可知道漕運十二總,上下多少人?又知道方瑋庸所犯之事有多重?”
他頓了頓,
“別的不說,你可還記得當初臨川戰敗之后,蕭家的罪名?”
只不過一個似是而非的叛國之罪,幾個信口胡說不知道出處的「證人」。
慶帝未曾細問臨川之戰,就斷定蕭家有罪,下令嚴審蕭家之人,險些廢了謝云宴一雙腿,讓他喪命在獄中。
可如今呢?
溫家交上來的那些東西鐵證如山,想要定豫國公的罪名不是難事。
無論是私通北狄,販賣宿鐵,還是謀害朝廷官員,亦或是他多年貪贓枉法,都足以讓豫國公死無葬身之地。
以慶帝性情,他若真要嚴懲豫國公,根本不必等到漕司那邊問罪,就可先行讓刑部和大理寺嚴審豫國公,至少查清楚謝云宴送回的那些東西上所寫之物。
可他沒有,反而只是將豫國公打入詔獄之后,就將事情擱置了下來。
豫國公入獄已經好幾天,朝中上下除了替他求情之人,慶帝卻沒提過半句審問之事。
反倒將謝云宴送回的證據留在了宮中。
這其中深意,由不得人多想。
汪光中原本并沒多想,聞言之后臉色逐漸僵硬起來,而薄膺本就心思最為謹慎,之前未曾留意,此時聽梁德逑說起之后,也突然察覺到慶帝這番說詞太像是推脫之言。
汪光中忍不住說道:“陛下難不成還想要保方瑋庸?”
他可是勾結北狄!
梁德逑聞言道:“陛下的心思,誰能說的準呢……”他幽幽輕嘆了聲。
薄膺臉上笑意散盡,垂眸輕抿嘴角時,神色有些陰翳。
……
京中紛擾謝云宴無心關心,江南亂局也一時間越發厲害。
三月初六,謝云宴整頓仙陽之后,拿下溫家和仙陽府衙之人,帶人突襲淮安漕司領軍府,擒住督軍靳吉勝,斬殺其麾下數名副將,拿住領衛軍兵權;
三月十五,領軍府圍攻漕運司總屬,拿下漕司提舉岳朗原,并州府魯巍、董全昆、范彥靖等人,查獲漕司官船七艘,走運私鹽等物十數萬兩;
三月二十七,謝云宴命人將岳朗原等人并漕運司查獲證物一并送往京城。
等到臨近四月底時,江南煙雨越發溫柔似水,謝云宴肅清漕司的手段卻更加凌厲,死于謝云宴手中漕司之人已不下數十。而關乎漕運司搜查出來的證據也一日比一日更多。
江南各地州縣府衙也有無數人牽連入內,那一封封奏折送回京城,引得朝廷上下震動,連帶著原本因豫國公下獄而安靜至極的朝中,也開始變得不安起來。
仿若當初西北之事再現,無數人上了折子,彈劾謝云宴擅自調動領衛軍為其私用。
朝中幾位老臣也紛紛發力,言及漕運乃是朝廷重務,不能讓謝云宴再這般肆意殺伐下去。否則江南大亂,早晚會影響朝政。
豫國公留于詔獄之中,對外間消息卻知道得一清二楚。
聽著身前那渾身籠罩在黑袍之中的人說完之后,他便忍不住笑出聲:“謝云宴還是那麼任性妄為,他當江南是西北嗎,漕運貪腐何止關乎一兩人,這朝中之事又哪來那麼多的黑白分明。”
“利益動人心,他若只對付我一人也就罷了,可他卻想要以一己之力撬動所有人的利益,自然會有人忍不住出手教訓他,就算是陛下……”
豫國公低笑了聲,
“他恐怕也沒那麼相信謝云宴。”
牢門外站著的黑袍之人低聲道:“我照著國公爺的意思,暗中將謝云宴截留宿鐵,且拿住領衛軍兵權之事說與陛下,陛下果然對他生了忌憚之心。”
“陛下已有意派人南下,接管謝云宴清查漕運之事,讓他先行回京。”
豫國公抬眼輕笑:“陛下屬意誰人?想必應該不是刑部和大理寺的人吧?”
那人低聲道:“是康王。”
“哈哈……”
豫國公驀然間就忍不住笑出聲,京中誰人不知康王府和蕭家過節,陛下居然派康王去南地。
果然,陛下從來就沒信過蕭家。在他眼里,蕭縉就是噩夢,蕭家也是他心中扎得最深的那根刺。
謝云宴以為他拿住漕運之事,就能讓陛下對他深信不疑,就能替蕭家徹底翻身,壓住他方家。
卻不知道,陛下絕不會讓他握住兵權,也絕不會讓他查下去。
豫國公身上穿著囚服,可神色之間卻不見半點委頓,他盤坐在獄中木板之上,朝外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