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云宴不是蕭縉,也不是當年的蕭迎廷,”
蕭縉和蕭迎廷忠心至極,哪怕皇室打壓也從不生異心,更心甘情愿為齊家護衛大晉江山,浴血沙場,可謝云宴不一樣。
他天生逆骨,也非蕭家血脈。
他沒有蕭家骨子里那份對皇室的敬畏和順從,也沒有蕭縉和蕭迎廷對皇室的忠骨。
慶帝聽懂了薄膺的話,正因為懂了,他才越發坐立難安。
他無比后悔當初重用謝云宴,明知他逆骨難馴,卻還想將他當成手中之刀,卻不想未曾替他披荊斬棘就先傷了他自己。
慶帝知道薄膺并無不臣之心,滿朝老臣之中,也只有薄膺是一心為了大晉從無半點私心,可剛才訓斥猶在,他低不下帝王那高高在上的頭顱。
薄膺也對慶帝失望至極,有些事情他以前不是沒有猜測,可總覺得慶帝不至于糊涂至此,可如今看他這般猶豫不決。
當初蕭家之事到底如何,他又有什麼不知道的?
薄膺微垂著眼時,仿佛老了一大截,朝著慶帝行禮:“朝中之事陛下自有決斷,是老臣多言。老臣身子不適,先行告退。”
尋了個借口,也沒等慶帝說話,薄膺就直接退了下去。
這是慶帝登基之后,薄膺第一次拂了他臉面,負氣而去。
“……”
慶帝本該怒的,他身為帝王,薄膺是臣子。
他這般離開,他大可問罪。
殿內馮喚和燕陵都是跪在地上緊垂著頭。一方面是為薄膺大膽,一方面也是怕慶帝急怒之下問罪薄膺,可等了許久,慶帝卻只是略顯狼狽地跌坐在龍椅上。
他不能問罪薄膺,哪怕他再糊涂,卻也還辯得清楚這大晉江山離不得誰。
殿內一時安靜至極,誰也不敢出聲,生怕驚擾了慶帝。
過了許久,慶帝才啞然開口:“薄相剛才那話,是什麼意思?”
馮喚一愣,什麼話?
“他說,外間盛傳,都傳的什麼?”
馮喚聽完慶帝的話后,才明白他問什麼,他想起外間傳的那些謠言,臉色一白,可對著慶帝的目光,只能硬著頭皮低聲道:
“回陛下,是跟先帝有關……”
“說!”
馮喚硬著頭皮:“康王行刺謝大人之后不久,京中便傳出一則謠言,說先帝當年病危,福王作亂一事乃是有人故意嫁禍,而陛下登基其位不正。”
“當年先帝囑意新君并非陛下。而豫國公和蕭老將軍蕭迎廷入宮勤王之時曾得先帝遺詔,那遺詔之中所立并非陛下,只因當時形勢所迫,北狄來犯,朝中動蕩不安,陛下又握著宮禁之權,若另立旁人必定天下大亂。”
“蕭家為保江山社稷,又有豫國公從旁一力輔佐陛下,才隱瞞了遺詔讓的陛下順利登基……”
咔!
慶帝抓著桌角的手發出一聲脆響,馮喚頓時頭皮發麻,嘴里的話也是消聲。
許久,頭頂上方才傳來慶帝聲音:“還有呢?”
馮喚臉色慘白:“陛下……”
“說!”
他猛地一抖,整個人都伏在了地上,聲音低如蚊吶,
“傳言還說…當年蕭老將軍之死,便是因為他想撥亂反正,遵照先帝遺詔扶持正統登基,被陛下和豫國公所害。”
“蕭將軍他們戰敗臨川,陛下明知他們是為人所害,卻不曾主動替他們昭雪,也是怕蕭家知曉當年之事,想要斬草除根。”
“謠言說,豫國公通敵叛國,勾結北狄,屢次謀害蕭家,弒殺朝中大臣,謝大人將證據呈入朝中,陛下卻置之不理,甚至還多有袒護,就是因為豫國公手中有先帝遺詔,陛下不敢處置他。”
“還說……說……”
“說什麼?”慶帝咬牙冷喝。
馮喚一哆嗦,脫口道:“還說如今大晉皇室看似姓齊,實則早就姓了方,陛下懼怕豫國公手里捏著的把柄,所以寧肯天下大亂也不敢審他。”
他說完之后,就冷汗直流地趴在地上不敢言語。
果不其然,慶帝狠狠掀翻了龍案上的東西,那些金石玉器碎了一地。
“簡直是荒謬!!”
“父皇當年病故,何來什麼遺詔,蕭迎廷入宮勤王時父皇便已經病逝,朕若不是正統,那誰是正統?端王嗎?還是魏王,亦或是福王那個逆賊?!”
慶帝呼哧呼哧喘著粗氣,喉間幾乎泣血。
他簡直恨極了傳這謠言之人,可更多的卻是心慌意亂,當年先帝在位時,就不曾屬意他為新君,甚至一度看重福王和端王遠勝于他。
那時候他被二王壓得幾乎動彈不得,在朝中更遠無他們威勢,后來登基之后,福王因謀逆被殺,端王卻在第一時間選擇稱臣,讓他不得不留了他性命。
可慶帝依舊還記得剛登基時,那些對于他其位不正,篡權奪位的猜測,還有那時時恐慌會有人奪權,日日命人監視端王和朝臣的惶惶不安。
他沒想到時隔這麼多年,居然會再次有人提起此事,更沒想到冒出個什麼「遺詔」來。
慶帝怒聲道:“這謠言從何而來?”
馮喚壓低了聲音:“……淮安。”
他低聲道,
“據說,是康王親口所說,也是他言及當年先帝在世時并非屬意陛下,心中儲君另有人選,而且遺詔之事,也是經康王之口傳遍淮安,再從淮安傳入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