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辛樹投降:“……我不餓。”
說罷,他坐回書桌前,左佑佑把整理好的信件資料塞進他手里。
“你快翻翻。”左佑佑抓起他的手按在信上,“我就從郎永再回到仁川開始說起。”
柏辛樹的目光落在自己的手上,垂眸不語。
……
1924天初春,郎永打了一輛出租車到茶館去。
這是一輛「克寧罕」牌高級出租車,隸屬于萬泰和號創立的皇室出租車公司。
即使再恨柏杰生,郎永也不愿意乘坐朝鮮隨處可見的出租車「福特」,又舊又破,晃得他想吐。
此外,萬泰和號在報紙上打了很多廣告,已經占據了朝鮮70%的出租車市場,留給郎永的選擇并不多。
茶館里,郎永一眼就看到了自己的朋友。
這位朋友還帶了一個三角眼老鼠臉的男人來,那人對郎永很是客氣,起身結結實實地和他握了個手。
朋友說:“這位是田先生。”
郎永有些受寵若驚地坐下。
郎永沉寂十年,心氣早就被磨沒。更何況仁川早已是柏成坤的天下,為何田先生如此禮遇自己?
朋友和郎永說:“聽說,朝鮮京城中華總商會的會長是柏杰生,你們山東幫的王竹亭做了副會長。”
殖民地時期,漢城改名為京城。京城商會就是漢城商會。
山東幫被柏杰生壓了一頭,郎永的臉僵硬片刻:“去年的事情。但風水輪流轉,山東幫就未必會落敗。”
朋友搖了搖頭,推來《東亞日報》:“你們動作晚了,柏杰生拿了地。”
郎永打開第二版,1923年2月11日,《比日本人更威脅朝鮮經濟的華僑勢力如何根深蒂固》。
報道稱,中國人在京城中心地段擁有大量土地,“其中擁有量最大的是占有市內黃金町二丁目8626平的柏杰生,此人就是同順泰號的主人,同順泰號所持有的地價就有16萬元,他擁有的這些土地不是廉價的混雜用地,而是黃金地段的住宅用地,再加上在此地建造的樓房,僅這些就已經是讓人大吃一驚的財產。”
田先生插嘴:“那塊地是京城的黃金地,我們也和柏杰生接觸過,但他態度很堅決,不賣。”
“房地產價格暴漲,柏杰生和他的股東們從中獲得巨大的利潤。”
“但朝鮮人現在買不起房屋,只好租房住,和萬泰和號的矛盾也很大。”田先生義憤填膺。
郎永嘴上附和著,心中卻不屑,田先生假模假式不過眼紅柏杰生的利潤,想吞過來自己賺而已。
朋友終于切入正題:“郎經理,你有辦法嗎?”
郎永想了想,說:“柏杰生是個聰明人,更何況他現在資產雄厚,想動他沒那麼容易。但是……如今仁川分號的經理,是他家老二。按道理來講,主事的應該是老大。但前幾年兵變,老大護送柏氏女眷回國了,目前還沒回來,老二替他管仁川,管著管著,仁川就到了老二的手里。”
朋友很有感觸,他見多了此類恩怨:“果然要問郎經理。柏家老二生意做得怎麼樣?”
“仁川分號主要經營米豆,這幾年各家紛紛下場,利潤已經非常薄,并不好做。我猜柏成坤會很焦慮。”
近幾年,米豆市場的生意日益難做,眾商人打起了價格戰,售價越來越薄,上海采購價卻日益攀升。
三個人聊了幾句,準備離開的時候,田先生給郎永使了個眼色。郎永了然,坐著出租車兜了一圈回來。果然又見到田先生一個人蹲在路邊。
兩人重新找了個茶館,田先生開門見山:“我想要柏杰生的地。”
郎永心中一動:“柏家老大已經托人告訴柏杰生,柏家的女眷和兒童都已經安置好,不日便可以動身赴仁川。
目前柏成坤急于在米豆生意上做出利潤來,才能把仁川掌握在自己手里。”
田先生把茶水一口干了,茶杯磕在桌上一聲脆響:“郎經理,謝謝你的消息。以后如果有新消息,請電話我。”
“客氣,田先生,以后多照顧本號生意。”
郎永和田先生互相留了彼此的電話號碼,再次緊緊握手。
田先生彎腰鉆上車,等車走了,郎永不屑地撇嘴。
田先生的舉止做派都有些粗野,顯然不是什麼正經生意人。如果是郎灃,絕不會和這樣的人來往。
但他和郎灃不同,他就是什麼手段都要用一下。
隔了幾天,田先生請郎永吃飯:“我這有幾套方案對付柏成坤,你幫我參謀參謀。”
郎永凝神細看,揮手屏退其他人:“田先生,您這三套方案刀槍棍棒,很容易觸犯到唐大人領事的警察條律。”
田先生肅然起敬:“郎經理,我確實不懂這些法律,您有什麼好建議?”
郎永笑著俯身到田先生耳邊,輕聲說:
“投機。”
田先生聽完郎永的計謀,驚喜下露出了本色,猛地拍了大腿,罵了句粗話,贊道:“一環扣一環,好!”他抓住郎永的雙手:“郎經理,我怎麼謝你?”
“田先生,你我兄弟,你的事就是我的事,談什麼謝?柏成坤只要做了投機,就一定會連累柏杰生,空出來的市場,可要給我留一些。”
田先生大笑。
數周后,郎永聽華商們傳說,幸運之神眷顧了柏成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