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交談結束,藍菱已經談了兩首曲子,琴音正轉尾聲,她驟然停下來。
她的位子,能看見曲佑天三人,正好也能看見莊綰。
見睡在美人榻上的莊綰正面色痛苦的轉動著身子,額頭冒汗,明顯是入了夢魘,藍菱忙朝霍時玄喊了一句。
“霍公子,您快去瞧瞧這小公子,好似夢魘了”
霍時玄剛端起酒盞往嘴里送,聞言一愣,把送到嘴邊的酒一飲而下,站起來往屏風的方向走。
謝謙和曲佑天相視一眼,也起身跟過去。
美人榻上的莊綰,應是夢中見到了什麼可怕的場景,此刻秀眉微蹙,額頭香汗淋漓,精致的雙頰緋紅,蒼白的唇瓣蠕動著,陷入夢魘的呢喃。
緊閉著雙眸,長睫微顫,如此楚楚可憐的模樣,讓人看著無比憐惜。
霍時玄拍了兩下她的臉,見她沒反應。反倒眉頭皺的更緊,便俯身湊耳到她嘴邊想聽她說什麼。
一聲細弱蚊蠅的呢喃自她唇齒間溢出。
“不要……”
憐惜之情,籃菱選擇
血,無邊無際的血。
莊綰赤腳走在一片血海,四周是黑壓壓的人群,刀光劍影中,越來越多的人被砍掉了腦袋。
莊綰驚恐的望著這一幕,想跑,身子卻如何都動不了,脖子似乎被人掐住,她拼命的掙扎著。
掙不開,那個一直在揮劍的男人卻突然轉過頭來,她看清了那張臉,那是,趙子御。
滿臉污血的趙子御,看到她時,朝她投來一個很詭異的笑。然后,當著她的面又舉起了手里那把染血的劍。
這次殺的人,是她的爹爹,娘親,大哥,長姐,大伯,嬸娘,外公......
“啊!”
莊綰驟然睜開眼,大口大口喘著氣,眼睛里積滿了淚,俏臉上布滿痛苦和絕望。
霍時玄剛才正俯身輕拍她的臉喊她,被她忽而的尖叫聲嚇了一跳,此刻已經站直了身子,見她醒了,又稍稍俯身把她從美人榻上拉起來坐著。
“夢魘了?”
莊綰闔眼擠掉淚,視線這才清晰了些,看見霍時玄的臉,又見他身后還站著幾個人,莊綰拍著胸口強壓下痛苦的心悸,輕輕搖了搖頭。
“沒事”
她剛才只是想淺眠,沒想到聽著藍菱的曲子昏睡了過去。
這大半年里,她每晚睡覺時都會在房中點了安神香的,已經很少做噩夢的。
想到之前霍時玄關于噩夢和投胎的話,她心中涌出鋪天蓋地的酸澀和痛楚,她不想再做夢了,她想讓爹娘他們去投胎。
她以為她都要忘了,方才那個夢,卻又如此清晰。
莊綰眼睛里噙滿了淚,委屈又無措,霍時玄撞進她秋水瀲滟的眸子里,盈盈波動的水眸讓他有一瞬的恍惚。
她這副模樣,又讓他想起了當年娘親離開時無助的自己。
許是多了同病相憐的憐惜,霍時玄心頭顫動,伸手抹去她額頭和鼻尖的汗,動作溫柔,聲音里噙著關懷之意。
“沒事就好”
莊綰驚魂未定,沒注意到霍時玄的動作,兩人之間縈繞著一股莫名的溫馨和曖昧。
藍菱的目光再次黯淡,謝謙用胳膊肘碰了碰霍時玄。
“想來是在陌生的地方睡不好,天色不早了,你先帶人回去吧”
關于莊綰的身份,霍時玄是告訴了謝謙的,謝謙知道莊綰身上有秘密。
上次如意樓失控一次,今日又失控一次,他倒是好奇這姑娘身上有什麼故事。
但是,人是霍時玄的人,又不是他的,人家正主都不著急,他著急也沒用。
莊綰一聽可以走了,忙從美人榻上站起來,腿有些軟,身子微微晃動了下,她扶了下霍時玄的胳膊。
霍時玄轉頭看她一眼,有些嫌棄她的嬌弱,卻還是握住她的手腕撐住她的身子。
扶穩她后,才轉身拍著曲佑天的肩膀,朝藍菱的方向努努嘴,笑道:
“人我幫你保下了,一萬兩白銀呢,你的人,這銀子須得你出,回頭別忘了還我銀子”
他這話并未避開藍菱,似乎也是故意說給藍菱聽的。特別是那句「你的人」,刻意說的慢了些。
藍菱心中酸澀,卻只當沒聽到。
霍時玄帶著莊綰來到窗戶前,伸手推開窗戶,莊綰看出他的意圖,驚的往后退開一步。
“你......你要從這里跳下去?”
霍時玄回頭望向她略顯驚慌的小鹿眼,拽著她的手腕猛地一個用力,莊綰撞到了他懷里,霍時玄順勢直接攬住了她的腰。
“不跳下去,難不成從大門走出去?”
今夜摘了藍菱牌子的人是他。如果他現在從正門出去,被人看見,藍菱定會被人侮辱,會被當成笑柄。
換做旁人他定是不管,但藍菱是曲佑天心上的人,左右他也不在意名聲,他能幫的也就這些微不足道的事。至于后面的,就得靠曲佑天自己了。
瞧著在懷里掙扎的莊綰,霍時玄忍不住逗她,“抱緊了,萬一你掉下去,我可不負責”
莊綰還沒來得及反應,霍時玄已經腳尖一點,攬著她從窗口一躍而下,莊綰倒是沒嚇的尖叫,只是臉色微白,剛落了地,就急著從他懷里出來。
阿戒早就駕著馬車在路邊等候,見兩人下來,揮手朝霍時玄喊了一聲,“少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