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棠在去南江州的路上。
馬車里,落月不解,抬頭問她,“哥哥,我們不是去青州嗎?”
她現在知道喚她「哥哥」了。
沈清棠摸了摸她的頭,“傻阿月,那是說給旁人聽的。”
她沿路碰見許多人。
挑貨賣的販郎,臨時歇腳茶坊的老板,甚至是賣干糧烤餅的大娘。
他們熱情好客,她也極有興致接話應答。
問起從哪兒來,便說是上京城里的人。
又問到哪兒去,就說是去青州尋親的。
還是之前應付李大的那番說辭,偏生她笑吟吟,眼里誠摯有光,聽見的人從不起疑。
又見她身邊跟著個眉眼有些相似的女童,還得贊嘆幾句,“公子與令妹生得當真相像,想必令妹長大,也是個出挑的美人。”
這便是旁敲側擊的說她生得貌美,有女相。
沈清棠也笑著應和,“大娘說的正是呢!我們倆都模樣肖母,妹妹倒是如了意。可憐我好好一個男兒郎,卻貌比女娘。”
說到最后,唉聲嘆氣,不無惋惜。
唬得大娘一愣一愣的,又反過來寬慰她,“生得像女娘也沒什麼不好,說明你好看呀!你瞅這皮白肉嫩的,比那五大三粗的漢子不知稀罕到哪里去了。”
正巧旁邊一個彪悍漢子在吃烤餅,平白受了一頓編排,嗆咳了一聲,險些叫餅生生噎住。
有心轉頭尋那大娘麻煩,卻無意叫沈清棠晃了神。
娘欸!長得這般唇紅齒白,細皮嫩肉的,得迷死多少小姑娘去。
漢子縱使有滿腹怨言,也叫這一眼,盡數堵了回去。
大娘還在說話,“你們要去青州呀,得走水路。臨川郡有船泊碼頭,坐上船,三五日便可直到青州了。”
“是嗎?多謝大娘指引。”
沈清棠滿臉欣喜,連連拱手道謝。
這般有禮有節的俊俏小郎君,大娘看著都心生喜歡,又往她包袱里多塞了兩個烤餅。
沈清棠想推拒,被她攔下。
“收著收著。”大娘滿眼是笑,“相見即是有緣。不過兩個烤餅罷了,送你和小妹吃。”
那兩個烤餅,沒能上了去青州的船,卻在去南江州的路上被落月翻了出來。
馬車搖搖晃晃,她躺在采薇懷里吃烤餅,滿臉困倦,哈欠連天。
第91章 進內閣
這一路,她們都不曾好好歇息過,總是停留兩三日,就要輾轉換一處地方。說的話也奇怪,今日去青州,明日去臨州,后日又成了安陽。
總歸是沒一句真話。
一開始落月還詫異,到后面自己也能接上幾句,裝得可憐委屈模樣,“家里散了,姨娘們也都跑了,只有我和哥哥兩個人相依為命。”
說著,還眨眨眼,落下幾滴金豆子。
她生得軟糯可愛,再襯著這模樣,旁人見了都無不憐惜,“真真是可憐。”
一時又送衣裳又送吃食,推拒都推拒不過。
不過大半月,馬車里已是滿滿當當。
采薇捏捏落月日益吃得圓滾的頰,笑著嗔她,“小小年紀,就會這樣唬人了,往后可怎麼得了?”
“我這可都是跟哥哥學的。”她狡辯,轉頭去看沈清棠,“哥哥方才還夸我嘴甜呢!是吧?哥哥。”
“是是是。”
沈清棠也來捏她的頰,眉眼彎彎地笑,“我們的小阿月嘴巴最是甜了。”
她們都是一樣的身世可憐,無依無靠。嘴甜一點好,能護身,也能保命。
這是她在承平侯府十數年學來的生存之道。
那些不著邊際的話也會順著鋪天蓋地地翻找,漸漸流傳到裴琮之耳里。
“長相描述都對上了,也拿了畫像去問,的確是沈姑娘幾人。只是……”
硯書有些遲疑,“這一會兒青州,一會兒安陽,也沒個定處,會不會是姑娘唬咱們的?”
就是唬他們的。
裴琮之權勢滔天,要在他手底下脫身并非易事,只能到處散播消息擾亂視聽。
但饒是這樣,沈清棠也仍是心驚膽戰。
裴琮之的性子她知曉,不達目的誓不罷休。
裴琮之也的確是誓不罷休,目光從案上那些遠傳來的消息上慢慢劃過,是駭浪驚濤下掩藏極深的平靜無瀾。
尋了這麼些日子,能散出去的人都散出去,卻叫她唬得團團轉,到現在人影都沒瞧見。
“方才說的那些地方不必去尋,她不會去。”
他沉聲吩咐,“拿著畫像接著去找,各地府衙都派人下去,暗暗查詢。陵川也守住了,尤其是周邊的關口,必要嚴防死堵,一有消息馬上回報。”
她一個無依無靠的孤女,離開了賴以生存的侯府,會去哪里?
陵川是她的家,她總不可能永遠不回家去。
現在承平侯府里是真的清凈了,四處靜悄悄,沒有聲音。只有西院的曹辛玉沒心沒肺,鬧著要出去。
她折騰了幾次,都叫丫鬟攔住。
也會有攔不住的時候,她趁夜偷偷摸摸出了西院,卻在游廊里撞見了剛回府的裴琮之。
夜色濃重,他不聲不響,沉在廊檐陰影里的模樣更是嚇人。
曹辛玉沒忍住哆嗦了一下,腿腳一軟跌去了地上。
她手里還抱著那個假襁褓,膽怯怯的看著他。
她也怕他。
后面跟著她的丫鬟匆匆跑過來,跪地請罪,“大公子饒命,奴婢這就帶三少夫人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