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扶著沈清棠起身靠坐在榻上,身上的錦被滑了下去,露出身上深深淺淺的淤痕。
其實已經用了藥,好上了許多,卻仍是看著觸目驚心。
采薇看著,自是心疼又愧疚,一時眼里都酸澀,問她,“姑娘可還疼嗎?若是還疼著,一會兒我再給姑娘用些藥……”
說到最后,又語聲哽咽,忍不住低聲埋怨,“公子也太荒唐了,怎麼能這麼對姑娘……”
她是被硯書從獄中提出來,過來照顧沈清棠的。
剛開始瞧見了裴琮之也是嚇了一跳,她們已逃得這樣山遠水遠,不想還是叫他尋見了,不知迎接她們的該是怎樣的驚濤駭浪。
害怕之后茫茫而起的卻又是慶幸。
若不是裴琮之及時找到了她們,她們兩個在衙門牢獄這個虎狼窩里,能叫人拆吃入腹的連骨頭都不剩了。
只是沒想到,小心翼翼地推門看見的卻是這樣的沈清棠。
——她躺在榻上,人事不省,只能從這滿榻狼藉上看出她曾經遭受了怎樣一場不堪的折磨。
再輕輕掀被來看,更是訝然不已,捂著嘴將驚呼止于口中,
不著寸縷的玉體上滿是深淺斑駁的指痕,瀕臨破碎。
采薇是哭著給沈清棠清洗上藥的,如今也是紅著眼看著她,“姑娘,你嚇死采薇了。你睡了兩天,怎麼喚也不醒,采薇還以為……”
“我沒事。”
兩日未醒,又遭受了那樣一頓摧殘,沈清棠的聲音有些嘶啞,只眸光分外清冷平靜。
她問采薇,“他呢?”
采薇知道她問誰,垂首輕聲回,“不知道。大公子讓我來伺候姑娘,然后便沒瞧見過了。”
她們仍在這衙門里,門外有人看守,裴琮之也并未來看她。
采薇不由有些擔心,遲疑著問,“大公子會不會就把我們丟在這兒了?”
第116章 從未
沈清棠也不知道。
但凡遇著了他,她的命運一向是身不由己。
好在沒人讓她們回到牢獄,也沒將她們分開。主仆兩總歸是在一處,有個幫襯,也能互相扶持。
沈清棠身上的傷涂了幾日藥,已經差不多好全了。
采薇面上的巴掌印卻沒消得那樣快。
獄卒那日蠻橫過來提沈清棠出獄時,她攔著不肯,叫獄卒扇了兩個巴掌。
那幾巴掌獄卒用了蠻力,險些叫采薇去了半條命。如今臉上淤腫雖消,指印卻還清晰可見。
沈清棠看在眼里,斂然垂下眸去,“跟著我,真是苦了你了。”
采薇搖搖頭,“跟著姑娘,是采薇的福氣。采薇的命也是姑娘救的,就算為姑娘死了,采薇也是心甘情愿的。”
這混沌世間,她們是彼此的依靠。
沈清棠默默聽著,出聲寬慰她,“你放心,我們不會有事的。”
又過兩日,沈清棠身子好全了,硯書便來喚她。
他看著沈清棠,猶猶豫豫地開口,“姑娘何必非要和公子鬧?只要姑娘服下軟,公子定不會待姑娘如何。”
沈清棠平靜聽著,推開廂房的門,裴琮之便在那道珠簾后坐著。
深廓濃影,隱在珠簾后,不動聲色。
沈清棠看著,頓住腳,沒敢再上前一步。
這間廂房對她來說實屬是噩夢,她知道,那兩個獄卒死了。
她未必對這些人生有憐憫之心,不過是唏噓。
權勢傾軋之下,誰的命都微如螻蟻,她的自是也一樣。
想要活下來,她只能聽他的話。
這般想清楚,沈清棠才又接著往前走,是一點雪青繡蓮的紗裙,慢慢露在珠簾下,然后素手撩起簾來,露出姑娘如煙似黛的清淡眉眼。
裴琮之抬眸看去,沈清棠斂眸看來。
兩廂對視,都是平靜無波的眼。
他伸手,用力一拉,她便整個人跌坐進他的懷里。
珠簾嘩啦作響,她被濃郁的酒氣重重籠罩住。
不是熟悉的蘇合香,酒氣太重,遮蓋住了蘇合的香氣。
在沈清棠來之前,裴琮之已喝了許多的酒,往日清湛的眸也像是被酒意熏透,云霧繚繞,垂眸深深來看她。
她在他的目光下無所遁形,只能緊緊攥著自己的裙,微斂著眸,遮掩眼里的情緒。
裴琮之卻不許,長指挑起她的下頜,看進她的眼里,一字一句,問她,“妹妹可是后悔了嗎?”
后悔摒棄他給她的所有,最后卻落得這樣一個難堪的境地。
沈清棠斂著眸,不說話。
裴琮之指下微微用力,冷聲威脅,“回答我的話。”
她被迫在他手下仰起頭來,順他心意回答,“我后悔了。”
可她眼里清清明明,從未有過后悔。
她并不后悔離開他。
就算再來一次,她仍舊會決絕拋下所有,毫不猶豫離開。
他看清她眼里的坦蕩和無所畏懼,冷冷一笑,“后悔了?”
他的臉色如淬了寒冰,“我看妹妹并未后悔。若不是此番被我堵在了這里,妹妹還會想著法子逃出去。然后逃的山遠水遠,永遠不叫我找到,是不是?”
沈清棠黯淡著眉眼,不接話,這在裴琮之眼里無異于默認。
方才喝下去的酒全部翻涌成蓬勃的怒意,他眼里翻天覆地,面上卻仍舊克制忍耐。
“好。”他目光發冷,語氣也刻薄成冰,“既然妹妹好好的侯府夫人不想當,只想在這外面受人欺凌,那我便成全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