硯書在底下恭敬說話,“城門校尉說,當時有兩輛馬車,他們只攔截住了其中一輛,馬車里的兩個女子都咬舌自盡了,只搜出來了一個包袱,里頭便有這個珍珠耳墜。”
“另一輛車呢?”
硯書垂下首去,“殺了追過去的守衛,逃了。”
當時便廣發了告示通緝,直到現在,仍是沒有消息。
裴琮之聽著,沉沉深眸染上濃墨陰戾,冷冷吐出一個名字,“慕容值——”
慕容值還被困在大梁邊境。
他殺了紫荊關守衛,這樣大的事,通緝告示洋洋灑灑,貼的四處都是。
城防守備也格外嚴厲,凡過關者皆要搜身,無一疏漏。
城里不能待,他們暫且寄居于城外破廟里,等重銳將軍帶人來救。
這破廟四處漏風,殘破不堪。偏屋漏又逢連夜雨,冬夜霜寒,連著這凄風苦雨,齊齊往里頭鉆。
幾個男子倒是無礙,只是苦了沈清棠。
她回了承平侯府,養尊處優了好些日子,身子都養嬌弱了。蜷縮在角落,止不住的渾身顫抖。
那風裹挾著冷雨,似要鉆進她的四肢百骸,透進她的骨子里。
鉆心刺骨的涼。
慕容值瞧見了她的哆嗦,命隨從取了馬車里的玄青大氅來給她,“委屈夫人了,今夜暫且雖孤在這破廟里將就一晚,待明日出了城關便好。”
第160章 中箭
他的假惺惺,沈清棠只置之不理,攏緊了身上的大氅,盼望著這樣的凄風苦雨快點過去。
雨夜寂靜,只有雨打翹檐的清脆聲,分外叫人好眠。
沈清棠正昏昏欲睡。
忽而傳來一陣紛亂密集的馬蹄聲,如擂鼓陣陣,徑直傾軋逼近。
破廟里的幾人立即反應過來。
隨從出門查看,遠遠見十余人策馬奔來,火光沖天。在這紛亂雨夜,有黑云壓城城欲摧的架勢。
他立即回稟慕容值,“殿下,或是梁國人尋了過來。”
來者不善。
慕容值當即帶著沈清棠上了馬車。
她掙扎不肯,想要揚聲呼救。
被慕容值察覺,直接點了啞穴,又扭著她的手腳,將她死死禁錮進懷里,動彈不得。
馬車疾馳,這樣大的動靜,自然格外引人注目。
那十余人立即調轉馬頭追了過來。
火光撕破長夜,紛亂嘈雜的馬蹄聲混著密集雨點落下,催山震谷,響徹天地。
慕容值撩簾來看。
透過朦朧的雨霧,他看清了為首的人——正是裴琮之。
不復他從前在上京城里看到的那副凜然有度,清寒不亂的模樣,他眼眸凌厲,眉眼里都是掩飾不住的風霜雪意。
這真是奇了。
裴琮之官場浮沉數年,身居高位,從來是一身泰山崩于前而不變色的派頭,何曾如此失態過。
慕容值勾唇一笑,看向懷里被自己禁錮的沈清棠,意味深長的輕嘆,“看來孤是沒抓錯人的。夫人于裴大人,實是格外看重。”
沈清棠瞪著一雙不甘心的眼,死死盯著他。
雨勢愈發大了,馬車載重跑不快,兩方的距離也愈發逼近。
重要關頭,有火光從另一邊匆匆趕來,為首人大喝,“重銳救駕來遲。”
來接應慕容值的人到了。
兩對人馬很快混戰在一處,拼斗起來,刀戈激戰聲與嘈雜雨聲混在一起,一時難分上下。
裴琮之也混在戰局當中。
那自稱重銳的人死死糾纏于他,使他不得往前半步。
裴琮之到底是文臣,尋常武藝不過防身之用。重銳卻是將軍,招招大開大合,步步逼近。
硯書尋著間隙過來助他,很快又叫旁人糾纏過去。
但重銳到底人少。
以眾敵寡,裴琮之也能占得上風。再添失了旁人糾纏的硯書轉頭便來幫裴琮之。
以二敵一,局勢瞬間扭轉。
長劍錚鳴,在雨夜里折出冷冽的寒光,眼見那劍尖直對著重銳心口處而去。
這一擊,誓要他性命。
“裴大人——”
陡然一聲喝,生生制止了這奪命一劍。
滂沱大雨里,慕容值擒著沈清棠立在車轅上。
雨勢很大,看不清,那抵在姑娘脖領處的利刃折出的寒光卻分外清晰。
慕容值此舉是要擾裴琮之心神的。
執著利刃的手當即高高揚起,刀鋒森冷,毫不猶豫,要往姑娘脖領刺去。
裴琮之沉穩不動的眼里驚濤駭浪。
再顧不得重銳,翻身上馬,就要疾馳過來救她。
身后大開,一支長箭陡然劃破長夜,裹挾著漫天風雨呼嘯而來,直直射入他的心口。
“大人——”
是硯書的驚呼。
緊接著,馬背上的裴琮之毫無知覺滑了下來,重重跌落在地,雨水四濺。
天地安靜。
沈清棠眼睜睜看著他倒下去。
她眼睫輕輕顫了顫,手腳瞬間一片冰涼,耳里也起了轟鳴,嗡嗡作響。
那一瞬間,她什麼也聽不見了。
只能看見慕容值唇瓣在動,他在不停喚她,“裴夫人,裴夫人……”
是擔憂的神色。
喉嚨口一陣腥甜猛地涌上來,她驀然俯身,嘔出一大口心頭血來。
旋即,昏厥了過去。
夢里回到當年那個滂沱大雨的初見。
她和采薇相互依靠,小小的身子,膽怯不安的心,去敲承平侯府的門。
開門的還是那個門房,罵罵咧咧來推搡她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