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慎摔進泥漿里,連手心都生生磨破,鉆心的疼,卻叫一個少年溫柔扶起。
“疼不疼?”
他看過來的眉眼極是溫潤,說不出的妥帖善意。
她怔了怔,眼前的眉眼萬分熟悉。
他們兄妹相稱十數年,她在他的庇護下長大,怎麼可能沒有絲毫情誼,不過是原先的不甘心蒙蔽了她的心。
她忽然抱住他,痛哭出聲,“對不起,琮之哥哥,是我錯了。”
她后悔了。
親眼見得他中箭倒下去,她不甘心被禁錮的心在這一瞬間崩塌,七零八落,痛徹心扉。
她哭得泣不成聲,“是我貪心,害了你……”
她最開始,明明只是想要活下來啊!
是什麼時候開始變得不甘心,想要更多——姻緣,自由,無拘無束,暢快恣意的活著……
可是如今,她為了自己的自由,親手將他推進死亡的深淵里。
是她害了他。
——他救了她的命,她反倒害了他。
“妹妹別哭。”
少年的嗓音溫潤,如玉石輕撞,分外好聽。
他動作也溫柔,輕輕將她拉離自己的懷抱,眉眼溫和看著她。
問出的,是他曾問過許多遍的問題,“如果一切從頭來過,妹妹能不能原諒我?”
她點點頭,淚如雨下。
緊接而起的是采薇的驚呼聲,“姑娘,你流血了!”
她茫茫然不知所以,跟著采薇指著的手看過去,是自己的裙。
裙下緩緩滲出血來,蔓延不盡。
溫熱粘稠的血自腿間涌了出來。
同時,有什麼東西恍惚從她身體里緩緩抽離,撕心裂肺的疼。
她忍不住呼喊出聲,“采薇,我好疼。”
驀然睜開眼。
從夢中醒來,看見的是極為陌生的臉。
那侍女見她醒了,面上有些欣喜,雀躍跑出去喊,“夫人醒了——”
沈清棠醒了。
她還是被慕容值帶到了陳國。
那一個凄風苦雨的夜,已是十日前的事了。
那夜裴琮之中箭,梁國人群龍無首,亂作一團。慕容值趁機帶著沈清棠逃走。
他們直闖出紫荊關,快馬加鞭回到了陳國,與和親隊伍接應上了。
“他怎麼樣?”
慕容值來看沈清棠,首先聽得的便是她這一句問。
“你放心,他沒死。”
他抖抖衣袖,在桌邊坐下來,自顧自斟了一盞茶,“那一箭沒刺中他心口,往上偏移了半分,叫他撿了一條命回來。”
第161章 孩子沒了
他話里滿是遺憾,“可惜了,若是那箭往下偏半分,這世上就再無裴大人了。”
幸災樂禍實在太過明顯。
沈清棠不理會。
她斂下眸,高高提了許久的心總算是落了下來。
他沒有死。
她對他的愧疚也能少一點。
慕容值看她黯淡寂然的眉眼,遲疑片刻,還是擱盞對她道:“夫人可知自己已有身孕了麼?”
沈清棠抬眸看來,眼里皆是茫然——她不知道。
慕容值幽幽一嘆,“夫人的孩子已經沒了。”
沈清棠聽得這句話,有些怔愣,似是沒反應過來。許久,她垂下眸去。
她看自己的腹,衣裳下,那里空蕩蕩的。
曾經有一個孩子,他來過這里,又在她不知情中,悄然離開。
她甚至從來不知他的存在。
也曾經起過疑。躲藏一路,她的癸水遲遲未至。有心等安定下來再去看大夫,不妨當夜身上便有了血。
只是一點。
她落下心,以為是顛簸勞累導致的癸水失常。
現在想來,那是落胎的先兆。
心緒恍恍惚惚,游蕩搖晃,堵在心口,始終落不下來。
她臉上滿是不可置信和茫然無措。
慕容值見她這副模樣,出聲來寬慰她,“夫人好好調養好身子。夫人還年輕,總歸還會有孩子的。”
他方才還在感慨孩子的生父沒能死去,轉頭又來寬慰她還會再有孩子。
沈清棠只覺得胸腔里的窒悶得厲害。
輕輕闔眸,沒有接話。
他們已到了陳國境內,和親隊伍夜里搭蓬停歇,白日里馬不停蹄趕路。
伺候沈清棠的侍女興奮對她道:“夫人,再有四五日,我們就可以回到皇城了。”
“是嗎?”沈清棠懨懨接話。
左右無事,她也會與侍女說幾句話,問她,“你想回到皇城嗎?”
“想啊!”侍女眉眼里都雀躍著光,“我阿爹阿娘都在皇城,還有弟弟,回去就能瞧見他們了。”
“真好。”
沈清棠扯了扯嘴角,是一個極輕極淡的笑,“還有親人在。”
她早沒有親人了。
唯一一個血脈相關的親人,悄無聲息消失在她腹中。
她總是看著自己的平坦的腹部發呆。
臉色蒼白得近乎透明,似一塊輕薄的玉,隨手一捏,就支離破碎。
侍女連忙收了笑,小心翼翼來安慰她,“夫人別難過,我們那兒年邁的阿婆說過,離開的孩子只是暫時迷了路,他還會再回來的。”
這樣的安慰話,沈清棠只是淡淡笑。
沒了腹中的孩子,她好像什麼都看開了。
慕容值很少來看她,他去昭和營帳去的更多。
昭和對這個夫婿其實還算滿意。
燕城已有了妻,她這般高傲的性子,是萬萬不可能低人一頭,和他人同享自己的夫婿,是以當真就歇了那個心思。
沒有了感情,就只剩利益。
皇后曾苦口婆心地對她道:“你這個夫婿,是陳國的太子,往后他繼承了皇位,你就是他的皇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