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面道歉,腳步卻未停,匆匆離開。
沈清棠甚至都沒來得及瞧見他是什麼模樣,人便已消失在雨幕里,只留那把被他踩壞的油紙傘落在青石地面上。
“沈姑娘的傘破了,用我的罷。”
頭頂傳來一個溫潤的聲音。
抬頭來,是裴琮之清矜疏朗的眉眼,看著她的眼里有溫和的善意。
事到如今,兩人只能同撐一把傘。
靠得愈近,沈清棠愈發局促。
裴琮之覺察出來,本就偏移的傘面不動聲色地再往她那側移了移。
等到了杏花巷,沈清棠走進屋檐,轉身向他道謝,“今日多謝裴公子送我回家。”
她這時才看見他半邊衣衫都盡濕了,方才深巷漆黑看不見,現下經這廊檐下的燈籠一晃,分外顯眼。
不由頓住,“這……”
沈清棠恍然。
一把油紙傘如何撐得住兩個人,自己身上未沾半分風雨,自然是有人替她遮擋。
心中一時酸澀難言,也為自己此前對他的提防感到愧疚。
“對不住,裴公子,害得你身上都淋濕了。”
他卻疏朗一笑,不甚在意,“無妨,我回去換身衣裳便是。沈姑娘快進屋去吧,風雨甚大,早些歇息。”
他說完,轉身離開。
沈清棠立在翹檐下,看他抬手推開隔壁的院門,挺拔清雋的身影步入其中。
院門又輕輕闔上。
沈清棠也回家去,關門洗漱,上榻歇息,卻是叫這一夜風雨攪得不得好眠。
翌日再去安濟坊,連下了整整一夜的雨才停。
路過隔壁時,沈清棠不免落了心。
想了想,還是上前去敲門。
“裴公子?”
是姑娘有些關懷的問詢。
不消片刻,院門從里面打開。
里頭的人明顯剛剛才起,身上不過披了件外衫,眉眼掩飾不住的憔悴,手握成拳掩在唇邊,低低咳嗽。
瞧見是她,勉強擠出一個虛弱的笑來,“沈姑娘。”
沈清棠連忙問,“裴公子怎麼了?”
她是醫者,自然一眼看穿他這是感染了風寒。
再急著追問,“是不是昨夜淋雨著涼了?”
裴琮之看清她眼里的著急與愧疚,搖了搖頭,“沒事,不過是早起頭有些昏沉,晚些時候就好了。”
說罷,他又掩著唇,低低咳嗽兩聲。
沈清棠愈發愧疚了,“都怨我。若不是昨夜裴公子將傘都移向了我,也不會淋雨受了風寒。”
“與姑娘無關。”
他半點也不責怪她,仍舊是那副清朗如山間月的溫和模樣,反倒來勸她,“沈姑娘不必自責。”
第187章 照顧
沈清棠如何能不自責。
他是因著自己才受了風寒,如今還說這樣的話來寬慰自己。
再去安濟坊,她心里便提著事,有些魂不守舍。又添昨夜里翻來覆去沒睡好,眼瞼下掩飾不住的疲憊。
康大夫以為她這是連日里辛苦操勞了,過來勸她,“今日病患不多,我忙得過來,要不你回去歇一日,總這麼熬當心身子受不住。”
沈清棠看了眼醫館,病患的確是較前幾日少多了,于是也不推辭,“好,那我煮個風寒藥便回去。”
風寒藥是給裴琮之煮的。
她將熬好的湯藥放進食盒里,送來杏花巷。
仍舊是裴琮之來開門,臉色卻是叫先前更差了,“沈姑娘,你來了。”
他腳步虛浮,幾欲撐不住身子。
沈清棠連忙擱下食盒去扶他,再不復昨夜疏離的男女大防。
他也順勢,將大半身子都倚在她身上,是輕輕淺淺的蘇合香。
蘇合是味藥材。
味甘,溫,無毒。倒是少見有人將它用作熏香。
沈清棠將他扶至里間榻上坐下,柔若無骨的手輕輕撫去他額上,意料之中的燙。
她收回手,再細觀他臉色。
臉色也不好看,眉眼憔悴,唇色蒼白,的確是風寒之狀。
她看裴琮之的時候,裴琮之也微斂著眸在看她。眼神溫柔,似落了漫天瓊玉。
“裴公子除了發熱可還有哪里不適?”
沈清棠沒有察覺,出聲問他。
誰料一抬眸,便撞進了他眼里,里面的溫柔情意幾要將她沉溺。
她眼里微微詫異,語調輕揚,“裴公子?”
他這才恍然回神,面上有些郝然,解釋自己的不妥之處,“不好意思,沈姑娘。方才看著你還以為瞧見了在家中的妹妹,一時失神,沈姑娘莫怪。”
原是想起了那個他悉心護著的妹妹。
她見過他手上的刀疤,知道他們兄妹自是情深。
只是也好奇,“裴公子的妹妹生得和我很像嗎?”
他頷首,有些敷衍地應一聲,又不無悵惘地輕聲道:“離家太久,很久沒見到她了,有些想她。”
他說這話時,眼里有旖旎的眷戀。
沈清棠只以為那是哥哥對妹妹的情意,不疑有他。
她出去取了食盒來,端出里面的湯藥給裴琮之,“這是治風寒的藥,裴公子將它喝了,再睡一覺,或許能好些。若是再不好,便得去醫館看了。”
“勞煩沈姑娘替我操心,還親自熬藥為我送過來。”
他溫著聲道謝,自她手里接過藥,一飲而盡。
沈清棠再扶他小心躺下。
她左右一看,未見旁人,屋子里陳設也是干凈整潔,是獨居之狀,于是問裴琮之,“裴公子一個人住嗎?生病可有人照看?”
他虛弱搖了搖頭。
當真可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