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強迫自己冷靜下來，腦中飛快地將何媽下藥被抓的事情和顧若水今日的異常串在一起，試圖找到這其中的關聯。

　　她給顧清笙下藥，她全喝了；顧若水一反常態不僅沒有回家看望，反而要去城南；在此之前，還先去了一趟城北……

　　電光火石之間，她像是抓住了一絲縫隙。緩緩地順著那縫隙拉開，抽絲剝繭之后，縫隙越來越大，她什麼都明白了。

　　“顧清笙這是布了一盤大棋引我上鉤啊。”

　　她輕諷出聲，把身上所有的錢幣都交給了干瘦小伙，隨后說道：“現在立刻去查林家大小姐今下午都去了什麼地方。”

　　這一招聲東擊西，差點連她都糊弄過去了。

　　干瘦小伙看見這麼多錢，意識到事態的嚴重性，也不再是那副嬉皮笑臉的模樣。

　　他小心地將那些錢收好，撫平上衣卷起來的衣角。

　　“小的這就去辦。”

　　莫宜君也不再耽擱，同綠蘭一起從后門進去了。

　　綠蘭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地問：“太太，您方才說……四小姐布了一盤大棋？”

　　莫宜君點頭，忽又冷笑一聲：“到底還是她年歲太小，棋差一招。”

　　想通了這其中的關聯，從何媽下毒被抓，她就知道顧清笙想要干什麼了。

　　她想為她那死了三年的母親翻案。

　　三年前，她唯一的疏漏就是那個被丟去亂葬崗的奶媽。

　　本以為被打成那樣肯定活不了了，卻沒想到茍延殘喘至今。現在可能已經被顧清笙他們找到了，正等著讓人來指證她呢！

　　“太太，難道是四小姐已經知道我們三年前做的那些事了嗎？”

　　綠蘭是從莫宜君在別院的時候就跟著她了，這些年她做的所有腌臜事都有參與。

　　三年前顧公館大亂，后宅重新洗牌，是她這輩子的人生巔峰。她不敢忘記，也害怕做的一切被人發現。

　　“她知道又如何，我不會叫她在老爺面前瞎說的。”

　　莫宜君自信滿滿，認為自己當年已經處理得很干凈了。

　　綠蘭仍然憂心忡忡，雖說跟著莫宜君水漲船高了。但是半夜睡覺總會想起徐太太死不瞑目的樣子，那是她頭一次看見活生生的人在面前斷了氣。

　　但是既然都做了，她也無法收手，只能一條路走到黑。

　　……

　　顧若水一直都知道莫宜君派人盯著自己的一舉一動，也知道那輛車從教會醫院開始就跟了他一路。

　　他是要去城南沒錯，但是不是去外診的，他是去接三年前被顧公館遣散回家的夏萍。

　　今天那塞給他紙條的小童是顧清笙叫來的，紙條上不僅寫了夏萍家的地址。更重要的是，還寫了下午四點到火車站的那個人。

　　顧清笙想得很仔細，火車站那邊安排了林晚衣去接。而他這邊就可以光明正大的，以外診的理由來接夏萍。

　　此刻，夏萍已經坐在他的車上，車子一路平穩地往顧公館開去，跟在他身后的車也沒有察覺到任何異常。

　　直到車子的方向遠遠偏離教會醫院的路，跟在身后的車才反應過來。

　　“海哥，看大少爺這方向不像是要回醫院的路啊？”司機小弟提醒道。

　　被叫做海哥的人兩指之間夾著一根大拇指粗的香煙，那香煙的氣味充滿了整個車廂，乍一聞有些嗆人，但司機小弟聞久了倒也習慣了。

　　海哥身材微胖，身上穿著黑色的襯衣，有幾粒襯衣的扣子因為他贅肉太多而扣不上，看上去有幾分滑稽。

　　他坐在副駕駛上，看著顧若水的車突然提速，大有將他們甩開的趨勢。

　　“給老子踩油門追上去！我就不信他能在老子眼皮底下跑了！”

　　海哥將手上的香煙丟出窗口，惡狠狠瞪著顧若水的車。

　　這香煙還是他昨日在街口偷洋人的呢，也不知道這玩意兒除了嗆人，有什麼好抽的。

　　洋人就喜歡裝腔作勢！

　　司機小弟聞言，也猛地踩上油門，追上顧若水。

　　顧若水從后視鏡看見那輛車也提了速，先開口提醒夏萍：“坐穩了。”

　　夏萍縮了縮肩膀，兩只手緊緊地抓住車上的把手，緊張地點頭。

　　顧若水直接將油門踩到底，雙手靈活地操縱著方向盤，勢必要將身后的車甩開。

　　街上的行人紛紛尖叫著避讓，看著兩輛車一前一后的疾馳而過，不少商販的攤位都被撞翻了。

　　這時候，顧若水真的顧不上了。阿笙那邊還等著他將人帶過去，只能改日再賠償這些商販了。

　　海哥的車一點都沒有顧及到商販，哪里近就往哪里追，一路橫掃過去，還差點撞死人。

　　眼看著就差一點就能追上顧若水，誰知車后方卻來了許多俄國士兵，朝海哥他們的車大喊「停下」，他們不理會就聽到俄國士兵往天上開了一槍的聲音。

　　“海哥，我們好像惹到洋人了。”司機小弟已經怕了，他皺著眉勸道：“現在也追不上大少爺了，洋人還在后頭追我們呢！”

　　海哥無奈的罵了一句：“停車停車！”

　　他們的車子一停下來，就瞬間被俄國士兵團團圍住，為首的士兵還用不太流利的中文對他們說：“在鬧世亂來，鳴槍示警還不停下！快下車，跟我們去租界警署走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