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年南方忙于內斗,加上易鶴亭有意擾亂,督軍疏于對軍隊的操練和武器的引進,打起仗來才發現竟然如此吃力,差點一個月不到就被人家打到了都城。
饒是易恒歡再用兵如神,在胡軍壓倒性的優勢下,他也無能為力。
平城撐了兩個禮拜,還是成了易恒歡最不愿意看到的局面。
民國八年七月二十六日,胡軍憑著他們源源不斷的新式武器,趁著夜色喪心病狂下令強攻,很多百姓還在睡夢中便糊里糊涂地死去,平城血流成河,宋心遠奄奄一息撐著一口氣,被親兵護送出城,連夜趕到了環城。
顧若水搶救了一天一夜,才終于將他這口氣給續上,筋疲力盡地倒在地上。
平城抗戰被后人稱為七二六事變,鎮守使劉恩英勇犧牲,死前還不忘掩護他城內的子民。
這幾天,環城已經徹底亂了,胡軍還沒打進來,城里的人就開始自暴自棄,亂了章法。
不僅偷東西的人多了,甚至在街上平白無故發生兩句口角,也敢做出殺人的舉動。
易恒歡派人用強硬手段鎮壓。不僅沒有達到效果,反而激起了他們心中的怨恨。
他們開始責怪軍政府無能,讓他們顛肺流離,無家可歸。
警察廳門口天天有百姓扔臭雞蛋,是個人都能對他們軍政府啐上一句。
夜色低沉,天上一片烏黑,連續好幾晚都沒有月亮,整片大地籠罩在陰暗下,壓抑又詭異。
顧方靜趁亂偷了獄警的鑰匙,找到易鶴亭所在的牢房,著急地替他解開鎖銬。
“二少,快走吧……胡軍就要打進來了,再不走我們就要死在這兒了……”
易鶴亭眼眸微動,問道:“外面是什麼局面?”
“胡軍連破十城,馬上就要攻進環城了,我已經買了今晚上的船票,我們連夜出城。”
顧方靜將接下來的鎖銬丟在一旁,拉起易鶴亭的手就跑。這種時候,連獄警都逃命去了,根本不會有人管監獄里頭的情況。
易鶴亭的腳像是生了根,他掙脫顧方靜的手,神色凝重:“我很感激顧三小姐在這個關頭還想著來救我,但是我不能走。”
他這些時日想了很多,也明白了自己會失敗的原因。
因為易恒歡生來就在光環之下。所以自己才會嫉妒,策劃了這一切,也只不過證明給父帥看,自己并不比易恒歡差罷了。
就像他對顧清笙那莫名其妙的感情一樣,他出于想要奪走易恒歡一切的心理,去接近她、背地里偷偷了解她、想要搶走她。
但是后來,卻情不自禁被顧清笙吸引,時刻關注她的動向,也狠不下心對顧清笙動手。
他曾經還做了一個不可思議的舉動,那會兒好像是因為顧清笙在靈臺寺中了槍,他得知是青頭幫的人干的,便將青頭幫的那個傀儡親手殺了,隨后扶持另外一個不太聽話的人上位。
他知道這樣做對自己是不利的,但他就是咽不下這口氣。
他都舍不得動的人,怎麼會有人不知死活朝她開槍呢?
顧方靜錯愕地看著易鶴亭,不敢相信他說的話。
“二少,不走就是死路一條啊!”
“我母親被關押在前頭左轉的第一間牢房里,四弟在第二間,麻煩顧三小姐替我帶他們一起走。”
易鶴亭想趁著最后,為自己做下的孽贖罪。
顧方靜見他神色堅定,深深看了他一眼,隨后小聲道:“二少,我尊重您的決定。”她頓了頓,飛快地垂下頭:“我希望您能活著。”
顧方靜說罷,將牢房的鑰匙交到易鶴亭手上,隨后頭也不回的離開了牢房,去找四姨太和易四少。
她其實心底還有很多話想說,但她可以等,等他回來。
易鶴亭垂眼看向手心的鑰匙,眸光漸深。
……
一個禮拜后,顧清笙在國外買的新式軍火到了。
易恒歡親自帶人去碼頭接貨,接著與帶貨人核對數目和槍支,確定無誤后,吩咐手下一箱一箱的搬運。
他站在甲板上,迎著海上的涼風,莫名想到顧清笙回國那天的場景。
那會兒他渾身是血地擠進了她所在的船艙,得她搭救,才能順利劫走蕭岐手上的那批貨。
命運真是個神奇的東西,那時候,他們誰也不知道,一次短暫的交集,會讓他們彼此牽絆一生。
小姑娘出國前交給自己的信上只有四個字:等我回來。
他甚至能夠想象到她寫這四個字時傲嬌的神色,臉上出現了久違的笑容。
他一直將她寫的信帶在身旁,想她了就拿出來看看。哪怕見不到人,看看字也是極好的。
這些日子,他很想她,尤其是夜里的時候,想到睡不著。
有時候會特地騰出時間回督軍府,翻出抽屜里的婚紗照,一張一張地仔細看,每一眼都當成最后一面來看。
當指尖輕輕摩擦著照片上小姑娘精致的面容時,腦中在想:若是此事過了,他僥幸活下來,他和小姑娘一定要再去拍一回婚紗照才妥當。
當時他臉上戴著礙眼的面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