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太太使眼色,“小何,斟酒啊。”
何桑余光瞥梁紀深,他薄唇緊抿,喘息微不可聞。
陽光射入窗柩,柔和照在他臉上,沒半點溫度,涼到骨頭里。
那涼意,令她退縮了。
“害什麼臊啊!”邱太太恨鐵不成鋼的,“你自己的男人,連你屁股長了幾斤幾兩肉他都清楚,抹不開面兒了?”
梁紀深松了松衣領,說慵懶不慵懶,說板正不板正的,那樣斜斜倚著,手摁住桌沿。
面色發沉。
酒壇是十斤的,綢布密封,何桑吃力抱起,剛要倒進他杯子,梁紀深擋住了杯口。自始至終也沒看她一眼,只和邱太太解釋,“不飲酒,下午回中海。”
邱太太愕然,“下午就走?有急事嗎。”
“他現在是中海的領導,一把手又不在,他不坐鎮行嗎?”邱先生覺得尷尬,也打個圓場,“不是有秘書接送嗎?小何親手釀的酒,你好歹嘗一小口,不影響你辦公——”
邱先生沒講完,梁紀深已經站起,隨手摘下椅背的外套,“先走了。”
何桑眼眶一紅,“那我走,你留下吃完飯。”
男人系著扣子,還是不看她,略側了下身,從她后面離開。
梁紀深分明是不愿觸碰她的,奈何挨得太近,衣服無可避免的摩擦,他清冽的洗衣皂香,她淡淡的發香,剎那的結合,何桑心尖軟了軟,他卻頭也不回拉門出去。
第107章 你和他多久了
過道的風灌入,拍得何桑鼻腔一酸,眼淚滾下來。
邱太太推搡她,“去追啊!”
她不吭聲。
“你和梁遲徽的傳聞沸沸揚揚,梁先生多難堪啊,他是什麼地位?他的下屬,同僚,競爭對手,背地里怎麼議論他?男人最在乎面子了。
小何,你的錯,你不服軟,指望他先哄你?”邱太太撿起梁紀深落下的打火機,塞給她,“他故意留臺階了。”
何桑抹了下眼角,接過打火機,邱太太一邊囑咐一邊送她出門,返回和邱先生抱怨,“梁先生心夠狠,她這副可憐兮兮的,我一個外人都揪心。”
“那是我的打火機!”邱先生無奈,“什麼留臺階?你們女人的戲是真多。”
何桑跑出度假村,地下車庫正好駛來一臺黑色轎車,她上去攔在車頭。
程洵一個急剎,顛得后座男人睜開眼,擋風玻璃覆滿了哈氣,哈氣消散后,她削瘦纖弱的模樣映在上面。
天地間倏而安靜了。
靜得梁紀深直起腰的窸窣聲,在車廂也異常清晰。
“繞過她。”
程洵索性熄了火,“繞不了,花壇堵著。”
梁紀深脾氣大,要下車自己走,門推開一道縫,何桑挪到他面前了,他又關門。
何桑在雅間出了一身汗,晚風一吹,她面頰泛起紅暈。
程洵不忍心了,“梁先生...何小姐衣裳單薄,天又涼,讓她上車吧,萬一凍病了,您生氣歸生氣,也心疼。”
梁紀深不咸不淡瞥他,“你下去。”
他一扶車門,男人慢悠悠吐了一句,“打辭職報告,不必再上來了。”
程洵立馬縮回手。
車窗壓了半截,何桑遞給他打火機,“你忘拿了。”
梁紀深掃了一眼,掏出夾克內袋的金屬打火機,沉默點燃一支煙。
程洵說,“應該是邱先生的。”
何桑死死攥住,藏到身后。
“程秘書,你們是去車站嗎。”
“是,六點十八分的票。”
她抿唇,“那...吃晚飯了嗎。”
“沒吃。”程洵知道她假裝問自己,實際是問梁紀深,答得很詳細,“可能吃高鐵餐,不過梁先生吃不慣,回中海再訂餐。”
何桑整顆心臟擰了一下,“你就這麼不愿意見我嗎?”
梁紀深叼著煙,揭過蔓延開的煙霧,凝視她。
“你和他多久了。”
“我沒有!”何桑哭腔,“我和梁總不是那種關系。”
“是哪種關系?”
男人一甩,甩出一摞相片,是蘇蘇拍的,在電梯口,在劇院的走廊,在梁遲徽的車里,他眉目含笑,她神色也輕松自如,連她自己都不相信,所謂的沒關系。
蘇蘇太會拍了。
演戲的女孩天生細膩,擅于捕捉愛與恨,對視間的拉絲,也許只存在了零點零一秒,恰恰是那零點零一秒,何桑百口莫辯。
她怔怔盯著,發不出一個音。
“是你嗎。”
梁紀深在逼問。
何桑雙臂環胸,不自覺收緊,她戰栗得太厲害,她試圖控制,可是從骨縫里滲出的痛麻感,撞得她五臟六腑打顫,控制到最后,她所有的細胞都在炸裂,粉碎,難受得一塌糊涂。
“說話。”
“是我...”
“什麼時候的事。”
何桑眼前蒙了一層霧,“梁董月初來看話劇,說梁夫人也住麗水公館,邀我去吃頓飯,梁遲徽是特意幫我解圍。”
程洵倒吸一口氣。
果然被宋小姐言中了。
梁二公子鐵石心腸不管閑事是眾所周知的,他和梁紀深不一樣,梁紀深是政法大學畢業,有正氣情懷,即使他不從政,遇到有危險、不公正的場面,大概率也會路見不平。
而梁遲徽一向自私惜命,愛權勢,極其看重繼承人的身份,攪了梁延章的好興致,又獨自涉險與綁匪搏斗救下何小姐,太不符合他的性子了。
梁紀深面孔結了冰霜,“然后。”
何桑腦子發懵,她在外省生活一個多月了,一樁樁一件件的突發意外,梁遲徽似乎全部在場。
她有心解釋,一時又理不清思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