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玩。”何桑手背蹭著額頭的汗,“一錘下去,啪啪搗出水。”
梁璟撩眼皮看她,抿唇不語。
王鄉長的母親年初摔了胯骨,痊愈后拐杖也沒扔,借給梁璟了,他人高馬大的,拐杖不足一米,拄得費勁,好歹行動自如了。
他穿著王鄉長的白襯衣,亞麻灰褲,尺碼不是很合身,臂膀勒得太緊,下面又短成七分褲。
梁璟穿出了清爽硬朗的味道。
這世上形容男人風流,往往是情史多,太浪蕩。
有一種褒義的「風流人物」,適合梁璟。
渾然天成的氣度,即使狼狽了,磨礪出的儒雅氣,詩書氣,依然與眾不同,難以埋沒。
何桑晾好衣服,順手幫王鄉長的母親洗了床單被罩,她收拾完,坐在木頭板凳上發呆,一聲尖銳的鳴笛驚了她一激靈。
鐵門外緩緩停住一輛黑色大車。
第158章 是我夫人
程洵下來,朝院子里望了一眼,后座的梁紀深隨即下車。
何桑起身要走。
“站住。”
她下意識止步。
平日習慣了,他講什麼,她聽什麼。
梁紀深雖然大男子主義,其實對女人沒什麼過分的約束。
比如吃胖點,曬黑點,狀態不好導致不那樣漂亮了,他統統不介意。
不像權富圈的男人,過于苛刻要求女人的臉蛋和身材,稍不滿意馬上換人。
他挺包容的,底線是必須忠貞,聽話。
“躲我?”
熟悉的氣息逼近,不同于以往的清新寒冽,而是夾雜了土腥氣,何桑偷偷瞥他,他西褲和皮鞋一層黃褐色的泥濘污穢,外套倒是不臟,也染了露水。
梁紀深愛干凈,是潔癖的程度。
肩頭落了一絲塵灰,都要拂掉,這副面貌可是破天荒。
她憋笑,“摔跟頭了?”
“想笑就笑,憋什麼?再憋壞了。”梁紀深語氣縱容,“公路開不了車,步行了一段。”
何桑越過他,看那輛紅旗SUV。
梁紀深車庫里的座駕,清一色是國產紅旗,各種型號的,他極少開進口車,他們圈子的都這樣。
程洵在身后笑,“西南方向的半截公路癱瘓了,梁先生著急,非要走,走到下洼村1排,我也開車追上他了。”
何桑小聲說,“我的地盤,我躲你干什麼。”
梁紀深被逗笑,“你的地盤了?”他低頭,從側面打量她,神色寵溺,“這不是鄉長家嗎,我女人當上鄉長了?”
“你女人是方小姐。”
“和她沒關系。”梁紀深皺眉。
何桑眼眶發紅,“梁夫人喜歡方小姐。”
在包廂里,自己分明安安分分的,紀席蘭仍不放過,言語間不加掩飾的厭惡,排擠。
強行留下她,只是為了貶低她,讓她在方小姐面前自慚形穢。
梁紀深手臂摟住她,“梁家任何人喜歡也威脅不到你,因為我不喜歡。”
她垂著眼瞼,“你永遠不喜歡嗎。”
“那不一定。”他何時何地都一本正經,唯獨總是惹她,逗她,再哄她,“你跟我回冀省,我便永遠不喜歡。”
她盯著梁紀深的襯衣扣,規則光滑的紋理,隱隱映出她,“我要演話劇。”
“在冀省劇院演,我調你回去。”
何桑心有余悸,“胡大發的老婆不刁難我嗎?”
“我和趙凱打過招呼了,他是市局的。”
她推搡男人,撣了撣浮土,“你弄臟我毛衣了,這是我最喜歡的一件。”
梁紀深臉色不大好看。
她一邊整理一邊問,“你也來視察?”
“我視察什麼?”男人克制住脾氣,“我視察你。”
程洵打圓場,“夫人撮合梁先生和方小姐吃飯,梁先生沒吃,昨晚回公寓陪您,擔憂您失眠。
凌晨又得知消息,匆匆往這邊趕。”
何桑摩挲著毛衣上的桃心圖案,“我遇到泥石流了...”
梁紀深心口一緊,繃得喘不過氣,“劇院沒派你,你搶著報名,電話也打不通。”
他接到電話的那一瞬間,幾乎天塌地陷。
手是軟的,眼前也漆黑,無數根繩索在勒他,纏他,狠狠揪住他。
梁紀深心臟從未跳得那般猛烈,像是千溝萬壑剎那轟倒,壓得他撥不開,掙不斷。
一沉再沉。
他上上下下檢查何桑,耳背有一小塊破口兒,玻璃碴剮的,蛻皮了,里面粉粉的嫩肉。
梁紀深手指撫摸過,激起她顫栗。
“藥。”
程洵拉開皮箱拉鏈,滿滿一箱子的外傷藥、消炎藥和飲用水。
“醫生在路上了。”他撕開藥膏,涂抹的力道溫和,何桑癢癢的。
“其他地方受傷沒有?”
她搖頭。
男人捏捏屁股,掐她腿,又拍后背,“遮住的部位沒傷嗎?別瞞著。”
何桑的耳背越發粉紅了,扒開他手。
梁紀深完全沒那方面的想法,她死里逃生,他哪有心情調戲她。不過她活蹦亂跳的,還能和他置氣,他也踏實了。
“你怎麼得知消息的?”
大巴車翻了,所有人的手機都軋廢了,她的也沒電了,又是深更半夜,縣長等到八點省辦公廳上班,向老張匯報了梁璟的狀況,話劇院也是剛知情,起碼要中午到皖西縣了。
“我通知老三的。”梁璟拄著拐杖從西屋出來。
梁紀深正色,迎上去,“大哥,傷得嚴重嗎?”
“沒大礙。”
“左腿骨折了?”
梁璟波瀾不驚,“你不如一步到位,盼著我截肢。”
“不敢。”梁紀深笑了一聲,扶他一把,下臺階,“怪不得老張一直打電話,原來是記掛你。”
不知為何,鄉下條件艱苦,梁璟反而愿意多留幾日,或許是皖西縣的風土人情,他感到輕松舒服,又或許是福利院天真的孩子和淳樸的村民...總之,他此刻不愿回市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