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語調溫和,胡濃濃反而打了個寒噤。
“我父親沒提過原因。”
“周太太,名利場的是是非非,你父親比你知道深淺,不要太天真了。”梁遲徽眼神帶笑,如同一位悉心教導她的長輩,“和周公子夫妻和睦,早生貴子,是周家、胡家最盼望的,其他事周太太沒必要操心。”
胡濃濃幾乎窒息了。
這個男人。
太驚心動魄了。
仿佛一個巨大的燃燒的謎團,神秘莫測,千變萬化。
她強顏歡笑,“梁先生多心了,我和三嬸不聊冀省的恩怨,只聊女人美容養生的事兒。”
“那最好。”梁遲徽不咸不淡瞥掃了她一眼,“三嬸?”
“梁紀深是我的三叔,何桑自然是三嬸。”
男人目視前方,沒搭腔。
“論起輩分,您也算我的二叔了。”
“周太太抬舉我了。”梁遲徽輕笑,生疏得很,“我與你父親沒有往來,與你更沒有,論不上二叔。”
他起身,“告辭了。”
胡濃濃呼出一口氣,汗流浹背。
太壓迫了。
怪不得。
在冀省無人得罪梁遲徽。
梁紀深的脾氣大,卻是實打實的君子,在明處翻臉,明處廝殺,贏了,他占理,輸了,他不報復。
服從博弈的規則,沒有歹心。
如果他的屬性是陽,是烈,梁遲徽的屬性是陰,是邪。
寧可與梁紀深斗十場,不與梁遲徽斗一場。
胡濃濃一杯接一杯喝茶,何桑重新登臺,又重新謝幕,她依舊在愣神。
直到何桑下臺,她才回過神。
“你找我?”
胡濃濃捏緊茶杯,終究是發怵了,沒敢提何晉平的事,“我訂了花籃,祝賀你演出成功。”
“劇院的花籃很貴的。”何桑坐下,“五百元賣觀眾,成本價八十元。”
“你是梁太太哎——你有資格講排場!”胡濃濃無奈,“三叔的錢花不完,女人花錢是滋養自己,你節儉,男人不感激你,男人覺得你蠢,你是便宜貨,他的錢就給外面的小妖精花了。”
何桑不以為意,“你三叔不是那樣的男人。”
“周坤是啊。”胡濃濃撇嘴,“他手機相冊保存了一個大胸女人的泳裝照,三點式比基尼,很風騷的。”
周坤夠長情的。
分手四個多月了,念念不忘那位大波浪女孩。
男人對A的長情,意味著對B的傷害。
不過,胡濃濃顯然不在乎。
從小精準定向的培養,為家族聯姻做貢獻,愛情不重要,利益重要。興許在胡濃濃心中,也有一個有緣無分的男人。
“你來一趟,只為送花籃?”
“對啊。”胡濃濃心虛,不看她,“護城樓坍塌那件事...我查了,沒查到什麼,年頭太久了,我再幫你打聽,你別抱希望了。”
何桑直覺,胡濃濃已經查到東西了,她有顧慮,所以遮遮掩掩。
“周太太,拜托你了。”
她訕笑,“好...”
何桑開車回老宅,梁遲徽的賓利泊在院子的正中央。
她不愿單獨接觸他,將那支絲絨盒放在次臥的門口,敲了兩下,匆匆跑開。
下一秒,里面開門。
男人披著浴袍,左手虛虛地攏住腰帶,額頭淌下水珠,大片的胸膛袒露。
他在洗澡,洗了一半,聽到叩門,隨手裹住一系,系得垮垮蕩蕩。
盒子摩擦地板,發出沙沙響,梁遲徽垂眸,彎腰撿起。
珍珠發簪紋絲未動,她根本沒取出。
“芳姐。”他皺眉,朝一樓喊。
上來的是蓉姐,“芳姐去超市了,您有吩咐?”
梁遲徽顧忌自己衣衫不整,不好指名道姓,兜了個圈子,“家里有人嗎。”
“有啊。我,保鏢,老鄭——”
“她。”男人沉聲,“她在老宅嗎。”
“何小姐?她剛下班,在客房吧。”
梁遲徽攥住盒子,攥得用力,“你忙吧。”
蓉姐下樓,何桑拍胸口,喘勻氣,墻那邊沒動靜了,她小心翼翼探頭,逼仄的空間內,闖入眼簾是雪白的浴袍。
和穿浴袍的男人。
何桑險些尖叫,梁遲徽捂住她嘴,示意她噤聲。
他頭發沾了泡沫,不斷往下流,身上的泡沫也沒沖洗干凈,覆在白皙的鎖骨和臉龐,一顆破滅,一顆膨脹,沿著肌理滑入衣襟。
何桑撥開他手,“是你的盒子嗎。”
“不是。”
她錯愕,“不是你的?”
男人笑聲發悶,“不是你的嗎?”
她指著客房的方向,“我的發簪在抽屜里。”
“壞了。”梁遲徽整個人浸了水,他在房間抽過煙,有尼古丁的氣味,喉嚨也喑啞,“我撈簪子的時候,發卡折了。”
“我的發簪是夜市小攤買的,不值錢。”何桑后仰,拉開一段距離。
男人笑得清朗,“我送你的簪子也不值錢。”
“澳白珍珠不值錢嗎?”
“取決于和什麼比。”
梁遲徽體魄濕熱,呼吸也燙,不知是燈火的幻影,還是他身體的影子,在傾軋她,侵略她,何桑無處遁逃,脊背牢牢地貼在墻壁。
“再貴重的,和女人開心相比,不值一提了。”他氣息噴在頭頂,似調笑,似不解,“怎麼閉著眼?”
何桑從未經歷過如此緊張的時刻。
包括胡大發的迫害,宋禾制造的那場車禍,甚至皖西縣的泥石流...
統統不及此刻。
梁遲徽的危險,澎湃而未知,命懸一線。
他是一座爆炸的火焰山,平靜柔情之下,涌動著高溫的熔漿,伺機濺射出,融化他范圍內的一切,融化得天翻地覆。
何桑咬著牙根,音色顫顫的,“我不要你送的。”
“我弄壞的,我應當賠你。”
她重復,“不要。”
“不要?”
庭院卷起一陣風,灌入窗戶,吹得泡沫暗香浮動,吹得她發梢翹起,和泡沫在風中膠著,粘膩,難分難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