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色的光與影掠過他,有剎那的停留。
被零星灑落的雨點淹沒了。
車泊在小區門口,梁遲徽熄了火,摸出置物柜的煙盒,咬出一根。
何桑不排斥煙味,梁紀深的煙癮比任何男人都大,她聞習慣了,不過梁遲徽還是紳士詢問了一句,“行嗎?”
她點頭,“行。”
梁遲徽略低頭,摁下打火機,火苗一霎凌空,照亮他的一張臉,何桑感覺他每天會有一些不一樣,形容不出是哪里不一樣,氣韻,表情,深度,總之完全琢磨不透。
何桑在想,那個倪紅跟了他十年,又了解他多少呢。
他如此神秘莫測,是不是代表他有許多不可告人的內幕,深埋在暗無天日的地方,越是接近他,越有機會揭開何晉平的真相。
如果梁遲徽計劃報復三房,他肯定先扳倒梁紀深,梁紀深無法翻身,他才動得了紀席蘭。在他身邊,可以掌控他的風吹草動,他千防萬防,總不像防備外人那樣謹慎,會稍稍松懈的。
“你在想什麼。”梁遲徽頭撇向窗外,夾著煙,煙灰墜在無邊無際的黑洞一般的夜色里。
第253章 我不放心你
何桑驟然回過神,不自在地坐直,“姚姨喜歡我演的話劇嗎?”
“我母親不感興趣話劇。”男人指間的煙火半明半昧,“不過很喜歡你。”
她抿唇笑,“姚姨是好人,表面不易親近,實際脾氣隨和。”
“我不是。”梁遲徽猛吸了一大口煙,朝車窗敞開的縫隙吐出,“你可想清楚了。”
何桑一愣,“你不是什麼?”
“明天有演出嗎。”他話鋒一轉。
“有演出。”
“還演四燕?”
她撥弄著儲物格里的潤喉糖,花花綠綠的包裝紙,有薄荷的,有金銀花的,語氣不免埋怨,“我演四鳳...你沒看嗎?”
梁遲徽在臺下看她了,沒看戲。
“沒演過四燕?”
何桑搖頭,“有個配角是紅燕,兩個角色你搞混了。”
氣氛凝滯了片刻,梁遲徽糾正,“你別生氣,我記住了,是四鳳。”
她解開安全帶,“你下午在劇院喝了不少茶,我不請你進屋喝水了。”
梁遲徽淡泊回了一句,“不渴。”
他此時透出一種疏離的禁欲感。即使孤男寡女在車上,他強壓下那股無所遁形的荷爾蒙張力,讓她踏實平靜。
不畏懼他。
“二哥,路上小心。”
何桑推車門,男人從后面倏而握住她手腕。
她一激靈。
“二哥?”
梁遲徽垂眸,他手臂的膚色白,她亦是冰肌玉骨。
粗大的青色血管遒勁剛硬,女人是纖弱的,青而發紫,像一大一小的藤蔓在纏綿糾葛。
他聲線喑啞,“追查供貨商的下落,我盡力。”
何桑瞳孔一亮,望著他,“你有辦法嗎?”
“我托人問問。”
“是梁董指使他們的...”她欲言又止,“你幫三哥查,梁董會遷怒你嗎?”
梁遲徽目光幽邃熾熱,“你希望老三平安,也希望我平安?”
何桑低著頭。
他險些失控笑出來。
不愧是大青衣,入戲三分,演上癮了。
分明在試探他和梁延章是不是一伙的,他有多少實權和分量,借此判斷梁延章對他的信任程度,偏偏表達得如此溫柔體諒,令他心軟。
自古紅顏多禍水,梁遲徽算是領教了。
“但你更希望老三平安。”
何桑眼睫顫了顫,“嗯。”
梁遲徽輕笑,“你相信地下錢莊不是我的,相信我沒有陷害老三,對嗎。”
她仍舊嗯。
“一直信嗎?”
何桑手指蜷了蜷,“也許。”
“那就夠了。”梁遲徽松開她,“我看著你進門。”
她下車,扭頭揮手。
男人笑著也揮手。
那副窈窕的身影邁過大門,梁遲徽收斂了笑意,面無表情。
他放平駕駛椅,掌心墊在腦后,頭頂天際是灰蒙蒙的烏云。
這姑娘的招數既不高明,也不拙劣,主打真誠牌,連懷孕困難也告訴他了,急切攻破他的防線。
一邊接近,一邊「自保」。
玩「空手套白狼」,套「梁二夫人」的名分和待遇,順理成章深入他的地盤,包括云海樓,地下錢莊,時機成熟再一步步逼至廣和集團。
他驀地發笑,老三眼力挺毒的。
何桑天生討喜,沒攻擊力,又好糊弄,男人很容易憐惜她的「笨」,甘心吃點虧。
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女人,往往太豁得出,沒底線就沒意思了,越是不肯「犧牲」,悄悄算計他偷襲他,越有意思。
梁遲徽調查過,何晉平忠厚老實,非常寵愛何桑,父女感情超過大多數人。妻子與初戀勾搭,好吃懶做,他提過離婚,要求房子和女兒歸自己,車和存款歸妻子,妻子作為婚姻的過錯方,他已經仁至義盡了,何桑的繼父黃勇擔心后續沒有撫養費,要求何桑歸母親。
何晉平哪里舍得,黃勇心術不正,女兒花樣年華豈不是羊入虎口。
在打離婚官司期間,死在護城樓的工地了。
何桑的噩夢也開始了。
梁遲徽起身,調頭駛出小區。
......
何桑在玄關換鞋的工夫,發現架子上多出一雙女士皮鞋,棕色方頭,羊皮底,她正要撿,黑暗中,傳來男人煙熏后沙啞的聲音,“演完了?”
何桑本能尖叫。
壁燈亮起,她捏著門把手,渾身汗毛倒豎。
客廳里,梁紀深風塵仆仆的模樣。
他瞥了她一眼,雙腿岔開,上身前傾,胳膊肘撐在膝蓋,搓了搓手,又搓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