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病房再晾干。”
繩子一頭綁在樹冠,一頭綁在筒子樓的鐵桿,離地有三米,梁遲徽伸直手臂剛好,何桑踮腳也夠不著,他這會兒蹲在水泥池前,涮洗盆底的沙土,她蹦高,抓著吊在空中的衣擺。
自下而上的角度差得不多,梁遲徽的角度卻差了十萬八千里,他甩掉盆里的水,“你矮,我來。”
何桑胳膊肘撞開他,踩住塑料板凳,一件件摘下。
衣服濕漉漉粘在繩索上,她拽得又使勁,抻得又長又擰巴,梁遲徽接過,“還能穿嗎。”
“寬松版的舒服,你穿過韓版嗎?”
他隨手一疊,堆在盆里,“沒穿過韓版的病號服。”
頭頂的樹葉裹著昨日的積雨,晾衣繩一動,也搖晃了樹,雨珠簌簌濺下,何桑下意識閉眼,額頭淋濕了一大片。
梁遲徽在后面虛虛地環住她腿,“踩穩了。”
何桑拱了拱膝蓋,“你躲開。”
他不放心,“摔下來。”
“摔不了,我會舞蹈,我的拿手好戲是一飛沖天。”
梁遲徽臂彎稍稍舒展開,仍舊環繞著她,擔心她跌倒,他可以第一時間收攏,抱住她。
何桑瞄準空地,腳板一彈,跳起往下墜,手劃出一個圓弧,梁遲徽本能卡住她腰,借她一點力,她站好埋怨,“你不要拉我,我以前跳很高的。”
她比劃著,“我有荷花杯比賽的錄像,我是古典舞組。”
梁遲徽又一次失笑。
塑料板凳沾水太滑,這姑娘也怕摔。所以舞姿畏手畏腳的,跟個企鵝一樣,美感沒有,喜感不少。但他相信何桑舞蹈的專業性,腰肢綿軟,腿也纖細,脖頸修長,正是天生的苗子。
扮上古典舞姬,就算功力不出眾,「禍國殃民」
的韻味是百分百的。
梁遲徽遞給她帕子,“錄像在哪?”
她擦拭雨珠,“二哥要看嗎?”
“學習一下。”
他一本正經的,逗得何桑笑,“你現在學習太遲了,我三歲抻筋的。”
梁遲徽步伐緩慢,遷就她的小步子,“我有格斗和拳擊的功底,練得了嗎?”
“那你會劈叉嗎?”
他認真,“我會劈磚。”
何桑面向他,倒著走,“那你會下腰嗎。”
“健身房的器械練過,三百個。”
她記得梁紀深也練那個,整個人懸空橫臥,重心集中在腰腹處,是練腹肌和腰力的,梁紀深一口氣做多少個,她沒問過,估計三百個上下。
梁紀深做三百個不稀奇,他體魄精壯,二十歲出頭那陣天天練,梁遲徽強度這麼大,出乎她意料。
怪不得,黎珍慧眼識人,篤定梁遲徽文縐縐的胚子,其實武力值頗高,很能打。
海棠花凋零了一路,混在泥里,梁遲徽走過那條狹窄的石板小道,“你會跳雙人舞嗎。”
何桑捧著盆,“華爾茲嗎?”
“不是。”他也比劃手勢,開口有幾分晦澀,“裙子是閃亮的,摟著跳。”
她恍然大悟,“拉丁舞吧?”
梁遲徽笑了一聲,“好像是。”
“我沒學,我爸爸保守,他不同意。”
他點頭。
何桑肩膀浮了一朵粉色的海棠,他邁開大步,抬手拂去。
貴婦人目睹這一幕,醍醐灌頂,“原來梁家二公子心儀的女人是她。”
梁遲徽彼時散發出一種成熟專一的人夫感。
與外界印象里,大刀闊斧開創「中央集權」商業新政的梁總經理,那一派笑里藏刀,殺伐決斷,完全判若兩人。
眼眸溫柔得溺出水。
保姆說,“老爺子和老太太催婚,張羅了那麼多權富子弟,安意一個瞧不上,一心迷戀二公子,消瘦了一圈。”
方太太愁眉不展,“婆婆的身子不行了,熬不過夏天,安意是方家唯一的孫輩,她的婚姻是頭等大事。”
“可是二公子不喜歡安意...”保姆打量何桑,“這姑娘也沒多漂亮,先生調查過,她繼父不務正業,靠她母親養活,勒索三公子一百萬,她繼父在賭場揮霍了上千萬的聘禮,口口聲聲我女婿有錢。據說又欠下一屁股債,債主馬上去中海集團討賬,咱們安意哪都比她強。論家世,這姑娘遜色了一大截呢。”
方太太同樣不甘心,方家嬌生慣養的名門貴女,輸給普通家庭的女兒,簡直是奇恥大辱。
她返回住院部,“梁夫人在幾樓?”
保姆掀開擋風的門簾子,“二樓高干病房,協和醫院的專家24小時特護呢,三公子的面子大。”
紀席蘭這時攙扶著梁延章走出衛生間,“好些了嗎,延章?”
他萎靡不振,“我一輩子強勢,竟然有這一天。”
“您又不是癱瘓失禁了。”芳姐鋪好被褥,“來不及下床而已。”
梁延章坐下,“老二呢?”
紀席蘭不樂意告訴他老二去洗衣褲了,老二孝順,顯得老三不孝,“在食堂吧,他餓了。”
她故意問芳姐,“文姬姐今天過來嗎?”
芳姐搖頭,“姚夫人在老宅補覺。”
紀席蘭陰陽怪氣,“文姬姐夜夜要睡美容覺的,她是美貌在,江山就在,那天早晨啊,她眼角長出一根細紋,風風火火下樓去保養。當時老二被免職,在老宅閉門反省,文姬姐想得開,老三要是不懂事啊,我氣都氣死了,她也五十多歲了,太不安分。”
梁延章瞥了她一眼,紀席蘭在他背后墊了個枕頭,無意間暴露了那份股份轉讓書,她面色煞白,“你決定老二繼承了?”
“基本定了。”
紀席蘭翻著合同,“梁璟有10%,老二有35%,那老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