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桑之所以不愿鬧大,甘愿破財消災,是怕暴露紅杏村的行蹤,引起梁遲徽的猜疑。
車外的男人這時忽然握住她手,滾燙的掌紋磋磨她手背,太粗糙了,太厚實了,磨得她渾身觸電一般,緊張,崩潰,發麻。
何桑往回抽,正要啟動汽車,男人看清了她的項鏈,咬牙切齒擠出兩個字,“何桑。”
沙啞而克制。
她停住。
本能摸索手機,屏幕瞄準窗口的男人,明亮的光線照映出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一副面孔,屬于梁紀深的標志性的眼睛,深沉幽邃如海,在寂靜的長夜里,牢牢地定格住她。
何桑整個人癱軟在座椅,大口喘氣。
梁紀深表情不耐煩,一手叉腰,一手比劃開車門,何桑立馬解了鎖。
“我送你的情人節禮物,你毫不猶豫扔了?”他坐進副駕駛,拉開置物柜,梁遲徽送她的澳白珍珠項鏈完好無損在盒子內,梁紀深劈頭蓋臉一頓罵,“留他的,舍棄我的?何桑,你出息了。”
她不吭聲。
倒也不是心虛,望海樓那晚,她打包行李搬出金悅府,借宿在黎珍家,項鏈一直擱在車里,沒擱行李箱,曾明威和保姆畢竟是外人,東西沒了,她總不好怪罪。
而姚文姬那條澳白翡翠項鏈,她放在老宅三樓的獨立衣帽間了,私下也悄悄告訴姚文姬了,那麼貴重的珠寶,自然是物歸原主。
姚文姬是體面人,說既然梁遲徽送出手,就是何桑的,沒有收回的道理。
至于梁遲徽在拍賣會拍下的項鏈,她也還了一次,他態度不大好,挺生氣的,何桑好不容易接近他,擔心前功盡棄,于是保存在置物柜沒動過。
如果她弄丟了項鏈,梁遲徽肯定要查在哪丟的,查來查去,又查到紅杏村了。
梁紀深那一側的窗戶大敞,他擰開藥瓶,含了一粒潤喉藥,憋屈得厲害,“我在澳門買的項鏈,跑了五家珠寶店選吊墜,親手刻了你的名字。”
她一愣,下意識搶奪,“你刻字了?”
這一句無異于火上澆油,梁紀深胸膛劇烈起伏,強壓住脾氣,“你沒發現?何桑,你是不是欠收拾。”
她蜷縮在駕駛椅,一動不動。
“戴上!”男人把項鏈甩給她,煩躁脫外套,怒火無處發泄,偏偏舍不得碰她一下,動作不由暴戾了些,外套的拉鏈狠狠砸在車窗,「啪」地脆響,又狠狠彈回,剮蹭過她頭發。
頭皮揪的痛,她委屈捂住,“我以為劫財的...”
“那你以為劫財就結束了?”
梁紀深恨得牙癢癢,恨自己嬌養得她心思太單純了,錢的確解決99%的災難。但剩下的1%是賭注復雜的人性,迄今為止,賭人性十有九輸。
“我是歹徒,不劫色會甘心嗎?我對女人起興致了,不管后果。”
何桑歪著腦袋凝視他。
他眉頭越皺越緊,“舉例子而已,不是我,是代表男人。”
車頂棚落了一只烏鴉,呱呱的鳴叫,叫醒了何桑,“你為什麼在這里。”
梁紀深抿唇,“出差。”
“中海集團在紅杏村有工程嗎?”何桑一語道破,“交管局認出我了,向你匯報我來皖西縣了,對嗎?”
他沉默。
梁紀深不擅長騙女人,撒謊的功力甚至不如何桑。
“我說過,不讓你插手。”何桑五臟六腑像打了個死結,勒得她呼吸不了,“你之前調查廣和集團惹惱了梁延章,他設局坑得你差點坐牢,詐騙兩億十年起步。
即使后面翻案,還你清白,名聲也毀了。”
梁紀深下頜緊繃,手腕的筋脈一縷縷膨脹扭曲。
“假如梁遲徽沒交出那兩個供貨商,你已經在法庭的被告席了,你有天大的本事,他們聯手陷害你,你防得住嗎?”
何桑不想舊事重提,她清楚梁紀深忌諱這個,她是犧牲了自己,討好順服梁遲徽,才換回兩個嫌犯自首的結果。
每每提起,無疑是揭開梁紀深的傷疤。
“我不放心你。”他嘶啞著嗓子。
吐一個字,仿佛尖銳的刀片在割喉嚨,割得梁紀深面容發白。
何桑望向玻璃上朦朧黯淡的影子,心臟一抽一抽的。
好半晌,男人伸手撫摸她的發梢,拉鎖勾連纏繞,他一根根拆開,力度溫柔梳理著,“我知道你心疼我。”
第294章 你舍得不要我
“沒心疼。”何桑躲他,袖子一抹,抹掉眼淚。
梁紀深笑了一聲,指腹擦拭著她的淚痕,“沒心疼哭什麼?”
“我是你未來二嫂。”
男人頓時不笑了。
何桑反而笑出一個鼻涕泡。
“離開金悅府那天,房卡,車鑰匙,衣服,珠寶,我都沒帶。”
梁紀深面色陰郁,融入濃濃的夜色中,分不清哪個更黑。
她攥著吊墜,“不過這條項鏈和你送我的二十二歲生日禮物,我帶走了。”
男人略微抬眸,又垂下。
他的脾氣一向是來得快去得也快,很好哄。
“你記得生日禮物是什麼嗎。”
梁紀深沒印象了,“戒指?”
這次輪到何桑咬牙,“是手鏈——”
“我送過你手鏈?”
她臉蛋兒白里透青,青中透紫,“我陪你去東北出差,在教堂門口拍的合影,縮小嵌進手鏈殼了。”
梁紀深確實忘了,他表面波瀾不驚,沉著鎮定,“嗯。”
何桑盯著焦黃色的閱讀燈,在空曠的荒野是如此的溫暖安寧,“我沒舍得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