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偏佘太太覺得她是欲擒故縱裝腔作勢,放長線釣大魚,立志成為男人得不到的白月光,將她視作假想敵,心中膈應極了。
“哪個曉得是二房的長孫,是三房的長孫吶?”湯太太胳膊肘捅佘太太,“何桑自己曉得嗎?”
佘太太噗嗤笑,“她當然曉得,二公子和三公子可未必曉得嘍。”
她們頓時更開心。
“好本事啊,她在話劇院的時候眼高于頂,看不起胡大發,她志向遠大,看上梁家的門楣了。”
何桑沒有過去補妝,杵在原地片刻,扭頭回內場,斟了一杯白葡萄酒,去主位找梁璟告狀。
“大哥,她們講你壞話。”
梁璟越過她頭頂,睥睨那群太太,“講我什麼壞話。”
“你老。”
“事實。”他坦然接受。
“但你不老。”何桑反應敏捷,“你是熟透。”
梁璟幾乎破功笑,忍住揚眉梢,“是嗎?”
她今日未施粉黛,肌膚水靈素凈,眉形纖細,是新修過的,她喜歡刮得窄窄的,襯得上翹的眼梢鮮活俏麗,像一只聰明的小狐貍,偶爾在臺上,描摹成柳葉眉,配或長或短的中式旗袍,風韻明艷。
梁璟起初以為她是憨憨的笨女人,瞧她駕馭老二、拿捏老三,游刃有余在梁家和上流圈混跡,蠻吃得開,漸漸改觀了。
這姑娘是有點心思的。
老三戀愛經驗少,純種的鋼鐵直男,女孩入他的眼了,好歹糊弄他一下,他顛顛兒的稀罕著,寶貝著;老二可是情場的風流老手,是「捉妖」的大法師,小狐貍糊弄住他,不簡單。
無論是「騙術」厲害,還是老二心甘情愿裝傻,統統是普通姑娘沒有的手段。
“隨她們講吧。”
“哪行呢。”
何桑搬椅子坐下,苦口婆心勸,“大哥的威嚴呢?翁姨的冥壽,大喜的日子——”
她一噎。
梁璟不咸不淡瞟她。
“大悲的日子...”何桑咬自己舌頭,喜不合適,悲也不合適,太踩雷了,“不悲不喜的日子——”
“行了。”梁璟不刁難她。
他本意并不贊成辦冥壽,活人過壽,逝世多年的死人過什麼壽呢。冀省的達官顯貴舉辦宴席很頻繁,滿月宴,婚宴,白事宴,他是理解的,可升學宴,離婚的散會宴,甚至結婚紀念日年年發邀請函,無非是沒膽子貪腐,有膽子收賀禮,主角的權勢越大,賓客的禮金越多,名正言順地賺一筆外快。
梁璟不在乎金錢,不過梁延章催促大操大辦,念叨著「甲子一輪回」,要投胎了,翁瓊是結發妻子,需要這份尊榮,翁家也體面,又主動提出不收禮金。
翁家對梁家恨之入骨,老死不相往來。
梁璟一心修復緩和關系,這才同意。
“她們招惹你了對嗎。”他接過何桑手中的白葡萄酒,抿了一小口。
她慢慢垂下眼皮。
“和我耍花招。”梁璟見她默認,語氣溫和不少,“講的不中聽?”
“湯太太造謠。”何桑癟嘴,“我緋聞多,我不怕,老三在中海集團有職務,他怕。”
梁璟打量她,不管她跟了誰,處處維護老三的口碑,終歸是有情義,有良心。
不是事不關己。
謠言這東西,一冒頭,馬上嚴肅遏制,越放任,越亂,傳遍了再出手,外界只會認為惱羞成怒,強權封嘴。
“委屈了?”梁璟遞給她一塊小熊蛋糕,這款是糕點師為賓客中的小孩子制作的,“草莓味。”
何桑托住糯米紙,“胖。”
“無糖的。”
她吮了吮上面的奶油,“不甜...”
梁璟奪過,“愛吃不吃。”
湯太太和佘太太這工夫陪著各自的丈夫過來致禮,梁璟從椅子上起來,“湯總,佘總。”
“哎呀,車禍,太晦氣了!”佘總揮手,“一個明星在冀省商演,街口堵得水泄不通,我司機煩了,車速猛,撞了維持秩序的保鏢,來遲了,請梁秘包涵。”
梁璟含笑,“不妨事,湯總呢?”
“商演的男明星是我太太的心頭好啊,她去看演出了,耽擱了時間。”
“我愛聽他唱歌,什麼心頭好!”湯太太不樂意了,“和梁秘胡謅什麼。”
湯總仍不收斂,打趣她,“你買他的雜志和代言產品,花費了幾百萬,圈里人盡皆知,這會兒嫌臊了?”
湯太太捶打他。
梁璟意味深長搖晃酒杯,“人人有嗜好,湯太太嗜好捧明星無可厚非。如果嗜好背后議論,惹了不該惹的人,便不是什麼有益的嗜好了,是禍從口出的爛嗜好。”
湯太太動作一僵。
湯總也擰眉,“梁秘何出此言呢?”
梁璟不答復他,笑著向他們介紹何桑,“我未來的二弟媳,你們應當見過她,話劇院的演員。”
他頓了頓,“何桑。”
何桑朝湯太太和佘太太舉杯,“湯太太的口紅很美,是在洗手池新補的嗎。”
湯太太愈發僵硬了。
連湯總也察覺她不對勁,“你背后瞎議論什麼了?”
“湯太太和佘太太喜歡開玩笑,以后別忘了帶我一個,我也喜歡玩笑。”何桑喝了一口橙汁。
湯太太笑得比哭難看。
沒多久,她和佘太太借口去用餐,拽著丈夫離開了。
“大哥年長幾歲,果然姜是老的辣。”何桑是夸梁璟,灌入梁璟的耳朵里,不是夸。
“到底是她們講我老,是你講?”
她一縮,小心翼翼后退。
梁璟注視她一步步挪遠,驀地一笑,對一旁的老楊說,“她倒是懂借刀殺人。”
老楊也笑,“原來您是逗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