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下子頭暈目眩,腳下一軟。
一雙手臂及時從背后扶住了我,許亞非關切的聲音響在我耳邊。
“你沒事吧?”
薛度云扭頭朝這邊看了過來,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只知道他仍然抱著南北沒有松手。
我承認這一刻我保持不了風度,我又不能在這種時候去爭取什麼,突然好想逃。
我輕聲說,“我恐高,想下去了。”
許亞非穩穩扶住我的手臂,“好,我扶你。”
他把我扶下去,路過客房,他問我,“進去休息一下吧?”
我搖頭,對他說,“南北沒事,我也安心了,我們走吧,我想現在這里也不需要我們了。”
許亞非對我這會兒的心情表示理解,點頭說,“好。”
出了山寨,我坐進了許亞非的車,他很快開車離開。
飛石寨沒一會兒就消失在了反光鏡里,我的心也跟著空了,一種強烈的傷感在心底飛快漲潮,已將我徹底淹沒。
我在想,我是不是在錯的時間遇見了對的人?如果我在南溪之前遇到了他會怎樣?他會不會如愛南溪一樣刻骨銘心地愛我?
“沈瑜,度云對南北不是男女之情。”許亞非開車很平穩,亦如他這會兒的語調。
我軟軟地靠著車窗,悲涼地說,“他的愛在南溪身上都用盡了吧。所以即便是愛屋及烏,也會這麼強烈。”
許亞非輕輕嘆了口氣,似是一時也不知道該怎麼說。
突然,路邊一顆樹闖進我的眼簾,我激動地喊。
“停車。”
許亞非把車停靠在了路邊。
我下車,走到那棵樹下。
這是一棵木棉樹,雖然樹葉都已經掉光,但是我記得它。
抬頭望著錯棕復雜的枝椏,眼淚從我的眼角滾落了。
就算周圍的環境再怎麼改變,這棵樹我卻是記得的。
第118章 那個冬夜
那一年,我十歲。
那個冬夜,很晚了,爸媽都還沒回來,我扛不住困意就先睡了。直到一陣急促的敲門聲把我驚醒。
我以為是爸爸媽媽回來了,睡眼惺忪地跑去開門,站在門口的卻是兩個身材高大的警察叔叔,披著滿身滿頭的雪花。
我戰戰兢兢地跟著警察叔叔出了門,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卻在他們向我投來的時而凝重,時而同情的目光里隱隱感到不安。
車禍現場一片狼藉,雖然是深夜,依然有不少人在圍觀。
貨車頭嚴重變形,車頭前的雪地里全是玻璃渣子。
一個人安安靜靜地躺在被染紅的雪地里。
很遙遠的一眼,我還看不清他的臉,只看見他一身樸素的深藍色勞保服,便知道那是我爸。
我走到爸爸身邊,盯著他血肉模糊的臉,不肯相信他已經死了。
一切那麼殘忍,殘忍得像一場不真實的夢。
我真的好希望這一切只是一場夢,等夢醒了,我還躺在溫暖的被窩里,突然聽見鑰匙插進鑰匙孔的聲音,我跳下床跑出臥室,還依然能看到爸爸推門而入的身影。
爸爸還沒來得及抖落一身的雪花,就把手伸進兜里,卻又故作神秘地不拿出來,笑著對我說,“小魚,你猜爸爸給你買了什麼?”
活了26年,我已經見過形形色色的人,每一張笑臉都各有不同,但爸爸的笑容是最溫暖的。
就是在那個冬夜,這樣溫暖的笑容,我永遠地失去了。
警察叔叔告訴我,爸爸死了,媽媽還有一口氣,已經被救護車帶走了。
我被凍僵一般站在原地,除了哭我不知所措。
圍觀的人無不同情,一位好心的阿姨走過來塞了一把火紙和一盒火柴在我手里,她說這里是爸爸落下最后一口氣的地方,得在這里給爸爸燒把紙。
當時路邊有一棵木棉樹,我就是在木棉樹下把那把紙燒掉的,我還不小心被燙到了手,那種痛感特別真實,提醒我那一切都不是夢。
爸爸走了,真的走了,再也不會回來。
那個冬夜,是一道殘忍的分割線,把我所有的幸福都劃上了句號。
當黎明再來臨,我被迫一夜成熟,人生的劇本被徹底改寫。
這棵木棉樹就是當年的那一棵。
如今物是人非,再回想起那一夜的情景,心痛依然還是那麼清晰。
我摸著粗壯了很多的樹干,難過地說,“我爸當年就是在這個路口出車禍的,我在這棵樹下給爸爸燒了第一把紙,送他離開。”
“沈瑜。”
許亞非在我身后輕輕喚了一聲,卻似如哽在喉。
“這些年來我過得很辛苦,一定是沒有爸爸撐腰的原因,所以總被人欺負。爸爸肯定會覺得我好沒用。”
我伸手抱著樹干,就像是無數的心酸都突然涌了出來,我再也無法控制地崩潰大哭起來。
“我也沒比南北富裕,我一樣什麼都沒有,什麼都沒有。”
“誰說你什麼都沒有?”許亞非突然拉住我的手臂,特別激動。
我掛著眼淚,茫然地望著他。
他壓抑了激動了情緒,眼神特別溫和又充滿憐惜。
“走,我帶你去一個地方。”
我們坐回車里,很快遠離了這個傷心地。
夜晚的馬路暢通無阻。
安靜的車廂里,許亞非呼吸聲略重,車速比先前快了不少,我能感到他的急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