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江叔叔在采石廠出了事故,當時薛伯榮和溫碧如想收買其他工人,讓他們證明江叔叔是不按規則操作自己造成的。我爸開著車去石廠裝碎石的路上,就聽說了江叔叔出了事,去了之后恰好聽見他們在唆使工人撒謊,我爸跟江叔叔是好兄弟,自然不可能讓他們這樣埋沒真相,就說要告他們。當時的采石廠并不景氣,表面風光,內里虛空。而薛伯榮那時候染上了毒癮,錢揮霍得很厲害,甚至動用了薛度云母親的嫁妝去發工資。如果那件事鬧大的話,他不但要賠錢,還可能面臨停業整頓,斷了經濟來源。其他工人不想失去工作,愿意配合,可我爸態度堅決。于是二人動了殺心,薛伯榮一面讓溫碧如拖著我爸,一面偷偷在我爸的車上動了手腳,導致后來我爸媽出了車禍。
我爸一向都是一個比較正直的人,回想當時的情景,我爸為了給江叔叔討公道,離開石廠時一定非常急切,車速應該也很快。所以在那個大長坡的急彎道上沒控制住,才出了車禍。
聽薛伯榮親口說出當年的真相,想像當時的情形,我努力壓抑住激動卻還是控制不住心口的顫抖。
薛離在聽見這一切后,整個人僵了大概有半分鐘,最后如被抽空了力氣,一下子靠在了椅背上。
當庭宣判,薛伯榮被判無期徒刑,溫碧如被判處有期徒刑15年。
宣布完結果,溫碧如就哭了出來,薛伯榮倒很鎮定,始終抬頭挺胸地站著,連姿勢都沒變,被帶下去的時候,神色也很平靜,步伐很從容。
他朝著我們這邊看了過來,視線在薛度云的身上停留。
薛度云望著自己的父親,喉結輕輕地滑動了兩下,神色很復雜。
“阿離,我的阿離。”
溫碧如哭著喊自己的兒子。
薛離從位置上緩緩站了起來,兩邊的肩頭松垮著,任溫碧如如何哭喊也沒多看她一眼,轉身踉蹌地朝著外面走去。
他雖然一句話也沒有說,但他此刻這樣一個透著悲哀和失望的背影已足以表達一切。
溫碧如呆呆地望著兒子越走越遠,哭聲小了,只剩眼淚不停的掉,像是所有的恐慌都已被兒子的冷漠和痛苦所吞噬。
我很淡然平靜地看著這一切。
什麼都是有根源的,當初在做這些喪盡天良的事情的時候,就應該會想到會有這樣的結果。
走出法院,我便看見薛離坐在外面的階梯上哭,完全沒顧忌旁人的眼光,哭得很沒形象,形同一個被遺棄的孩子。
江楓走到他坐的那步階梯上停下,伸手拽起他的一只胳膊,將他拽了起來。
薛離一邊哭著抹眼淚,一邊被動地跟著江楓,如同醉酒的人一般搖搖晃晃地下著梯步,直到最后江楓把他塞進車里。
臨上車時,江楓抬起頭,望向還站在樓梯上的我。
前幾天我們在江叔叔的墓前談話的情形還歷歷在目。那時候,我們對真相是迷茫的。而今天,什麼都揭開了,作惡的人也得到了應有的懲罰。
他朝我淡淡的一笑,這一個笑容看起來有些疲憊,似是飽含著很多的情緒,像是在安慰我,鼓勵我,又像是一種釋然。
我想在剛才他像個大哥一樣拽著薛離離開的時候,他就已經選擇了釋然。
他都能區別看待薛離,我對薛度云當然也是一樣。
薛度云淡淡地說,“走吧。”
我點頭說好。
幾天后,我們來到了南城監獄。
薛伯榮剃了頭,穿著刑服坐在我們對面。
第221章 荊棘鳥
他當初是那麼高傲的一個人,如今卻成了階下囚。于他這個本該享受天倫的年齡來說,似乎殘忍了些。
可一切都是自己種下的因果罷了。
兩父子相對而坐,薛伯榮望著自己的兒子,薛度云垂眸看著桌面。二人似是一時無言,誰也沒有說話。
薛度云喉結滾動了好幾次,似是想說什麼,又難以開口。
他的那份愧意,我能很清晰地感受到。
到最后,打破平靜的是薛伯榮的笑聲。
“你是我兒子,可你特別不像我。但是你在想什麼,我想我能猜到七八分。所以你什麼也不用說,我倒想跟兒媳婦說兩句。”
站在不遠處的我不由一愣,我沒想到他會主動找我說話。
而且,這是他第一次稱我為兒媳婦。
薛度云起身讓開,我坐了過去,透過玻璃看著他。
在剛開始看到于老師的日記的時候,我確實恨,特別恨,恨不能將他碎尸萬段。但如今他已經坐進了鐵窗里,得到了應有的懲罰。我不那麼恨了,恨也不能改變當年所發生的事情,恨也不能讓我爸我媽活過來。
少了恨,卻添了幾分痛,因為把他送進去的,是他的兒子,我的愛人。
報了我的仇,痛了他的心,同時也痛了我。
薛伯榮神情坦然,面帶微笑地緩緩開了口。
“度云第一次帶你回來的時候,我就覺得你似曾相識,所以后來我去調查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