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這些年,我一直過得并不安穩,畢竟做了虧心事,總怕鬼敲門。”
說到這里,他笑了,似在笑那份荒唐。
我沒有說話,只靜靜地聽著,腦海里也回憶起了那些過往。
“你的出現讓我的那種不安在擴大,有時我感覺自己像個怪物,心理變得很奇怪,也像是一個被什麼藥物給迷住的人,不能清醒,也不想清醒,醒了就會很慌,很怕,怕終有一天會揭開。”
仔細想想自我與薛度云結婚以后,薛伯榮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反對我們,用盡各種心機挑撥我們,原來他不過是心虛。
薛伯榮低著頭,彎著背脊,像是一個拼了半生如今徹底將疲憊卸下,放松下來的人,沒有半分不甘,反倒有幾分解脫。
“其實我想過自首的,因為這些年心靈上備受折磨,總是惡夢纏身,并不好過,但我終究沒有勇氣。回想起來,那時候我很貪心,想得到很多東西,也活得比較肆意和放縱。所以如今看到阿離輕狂不羈時,我管束得比較少,總覺得特別能理解,每個男人大概都是這麼長大的。”
他嘆了口氣,“姑娘,你其實很好,溫柔大度,我希望你也能大度地對待度云,一切都跟他無關。”
我不由驚訝地望著他,他已起身,臉上掛著從容不迫的笑意,看看我,又抬頭看了一眼站在不遠處的薛度云,轉身緩步離去,走得很輕松。
他將于鐵窗之內,回望半生輝煌與荒唐,于回憶和懺悔中了此殘生。
這樣一個背影,是他留在我的記憶里,最瀟灑的一刻。
從監獄回去以后,我們幾乎沒有什麼交流,或許是彼此都不知道該怎麼開口。
吃過晚飯,我先抱著念音回了房。
這些天,念音一直跟我們睡,念風大概覺得不公平,拉著保姆到門口來拍門,也非要跟我們一起睡。
我只好將念風也抱起來,讓兩個小家伙都睡在一起。
好不容易把他們都哄睡著,聽見了開門的聲音,我下意識閉上眼睛裝睡。
我聽見他輕輕關上門,腳步也放輕了,上-床的動作也很輕。
不知道什麼時候睡著的,心里壓著事就睡得不太踏實,睡到半夜,我突然驚醒,發現薛度云不在床上。
我爬起來,房間里一片漆黑,窗簾在隨風輕輕拂動。
陽臺上啪的一聲輕響,像是打火機的聲音。
我下床,穿上鞋子,朝著陽臺外走去。
夜還很深沉,薛度云坐在陽臺外的椅子上抽煙。
靜靜的,只有指尖的火光明明滅滅。
他抽著煙的背影在這個夜色下顯得很惆悵。
我總覺得他身上似是背負著很多的東西。而這些東西就像一張無形的網,此刻將他困住,也像是一座山壓在他的身上,給他很多的壓力。
“煙是什麼樣的味道?”我走到他的身邊問。
他抬頭看了我一眼,突地勾起唇角。
“要不要試試?”
他夾著煙看著我,磁性的嗓音給我一種無形的誘惑。
平時,我總覺得他吞云吐霧的樣子很迷人。
“來一支。”我說。
他微微一愣之后,含笑從煙盒里抽出一支煙,點燃后遞給我。
我接過,有點兒不自在,學著他的樣子把煙夾在指尖,將煙嘴送進嘴里。
吸了一口,那股煙頓時直往喉嚨和鼻腔里鉆,辣辣的,很熏人,我被嗆得直咳嗽,眼淚都快咳出來了。
薛度云站起來給我拍背,一邊拍一邊發笑。
我很窘,伸著舌頭,覺得喉嚨好難受。
好不容易緩過來,我把煙還給他說,“我沒覺得有哪里好啊,為什麼會有癮?”
薛度云接過我剛抽過一口的煙,又坐回了椅子上。
“抽煙啊,有時候抽的不是煙。”
“是寂寞!”我接口。
他笑了,把煙銜在嘴上,他沉默了一會兒,取下煙,望著夜色盡頭說,“就好比喜歡一個人,真要說有哪里好好像也說不出來,但就是讓人無法自拔。”
我望著月色下他近乎完美的側顏,幽幽地說,“你說的是我嗎?”
他回過頭來,望了我一會兒,說,“你說呢?”
我說?
可我從來都沒有真正看透過他的心。
他抽完手中的煙起身,對我說,“回房吧。”
之后我們躺回床上,隔著兩個孩子,我仍然能聞見他的呼吸里殘留著的淡淡的煙草味兒。
很奇怪,我剛才嘗試過,煙的味道并不喜歡。可是他口中的那種煙味兒卻很令我沉迷。
第二天清早,天剛蒙蒙亮,我被音樂聲喚醒,薛度云已經不在床上。
我起身下床,打開門,尋著聲音朝樓下走去。
走到客廳,客廳的落地門大開著,我看見院子里站著一個穿著白襯衣的背影,手里抱著一把吉它。
我想起我曾經做過這樣一個夢,夢里,他就坐在院子里,抱著吉它在唱歌。而現在這個場景幾乎與那個夢相重疊。
我狠狠地揪了一把自己的大腿。
痛!不是夢!
他立在晨曦里,背挺得很直,指尖弦動音起。
我一步步走出客廳,望著他的背影,眼眶狠狠熱了起來。
我仍然記得很清楚,在很早以前的某一天,我動了這把吉它,他變了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