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激動地一下子趴在玻璃上,眼淚瞬間滾落了出來。
病床前站著好幾個醫生,他們似乎在商量著什麼,然后紛紛搖了搖頭。我眼睜睜看著他們陸續把插在薛度云身上的儀器收了起來,并給他蓋上白布。
“不要。”
我想沖進去,被站在門口的一個警察攔住了。
“對不起,你不能進去。”
幾個醫生對著病床鞠了一個躬,陸續走了出來。
我哭著抓住醫生的手臂,“醫生,怎麼不救他了?求求你們,不要放棄。”
醫生無奈地搖搖頭,“對不起,我們已經連續搶救了五個小時,已經盡力了。他其實早已經沒有了心跳。”
我紅著眼瞪著醫生,瞪著那幾個警察。
“我才不會相信,他凌晨還給我打了電話,你們現在跟我說他早就沒了心跳?”
其中一個警官走到我面前來。
“你是沈瑜?”
我淚眼看向他,點了點頭。
他從包里拿出一個袋子遞給我。
“這是他出事時交代我,讓我轉交給你的。”
我顫抖著接過,將袋子里的東西倒在手心里。
看著滾落出來的東西,我的淚水再次猛地奪眶而出。
一串鑰匙,是別墅的鑰匙。
還有他戴在脖子上的那顆子彈,而這根繩子上多了個東西,是被我看到過,他卻一直沒有拿出來的那枚鉆戒。
鉆戒上染了血,那是他的血。
想起他給我打的最后一通電話,他說的那些「我愛你」一定是用盡了最后僅有的力氣。想象他托付這些東西的時候的樣子,我的心已經完全碎了。
捏緊手里的東西,我緩緩地蹲下身,崩潰地大哭了起來。
這是一種怎樣的痛呢?就好像整顆心都被剜走了。
警察,醫生,老楊,江楓,他們沒有人勸我。
面對生死,什麼語言都是蒼白的。
哭過之后,我緩緩地站起來,望著房間內安靜躺著的那個人,堅定地說,“我要帶他回家。”
警官再次攔住我,“他是為國家犧牲的烈士,你不能帶他走。再說,據薛度云同志的資料顯示,他是單身,沒有家人。”
為國家?犧牲的?烈士?
“另外,你們不能來參加他的葬禮,這是出于對你們的保護。”
不能見他,不能參加他的葬禮,不能帶他走。
與他一門之隔,我竟然什麼也不能做。
我趴在窗戶上不肯離開,任誰勸也沒有。
是兩個孩子的哭聲驚醒了我。
他們不知是被我的哭聲影響了,還是父子連心,他們也能感受到失去父親的痛。
“先回去吧,孩子餓了。”江楓說。
我不知道我是怎樣走出醫院的。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我并不想避雨,就那麼直直地走進雨里。任江楓在我背后喊。
雨對我來說算什麼,怎麼能蓋得過我心里的痛?
我現在迫切需要這樣一場雨,讓我清醒過來。
我一定是在做惡夢,對,一定只是夢而已。
什麼烈士,跟他有什麼關系?太可笑了。
老楊開著車一直緩慢跟著我。
“上車吧,我送您回去。”他朝我喊。
抱著兩個孩子坐在后座的江楓對我說,“你難道要讓兩個孩子跟著你一起受罪嗎?”
孩子的哭聲與雨聲,與我此刻的心情交織在一起,聽起來有點兒慘烈。
我渾身濕透地站在雨里,像是已經失去了全世界。
我的一生經歷過很多次失去,每一次都把我打下地獄。
是,我是想做那個一百次被打倒還要一百零一次爬起來的人,可老天爺這麼殘忍地對我,憑什麼覺得我每一次都能爬起來?
我是人而已,有血有肉的人,一個女人,而已!
我麻木地任老楊將我扶上了車,我讓他把我送回薛度云的別墅。
拿出鑰匙打開門,一股熟悉的氣息迎面撲來,熟悉的一景一物一一刺痛著我,我的眼淚又來了。
“衣服濕了,先換下來吧,不然會生病的。”江楓說。
我渾身濕透卻渾然不覺寒冷,穿著汲滿了水的鞋子一步步地走進去。
一切仿佛都沒有變過,還是我離開時的樣子。
滾滾不知道從哪里鉆了出來,跑到我腳邊親昵地蹭著我的鞋子。
江楓放下兩個孩子,又去把行李拿進來,然后就忙著去給兩個孩子弄吃的。
老楊是否是已經開車離開了,我不是很清楚。
我如行尸走肉一般一步步地艱難地走上樓,樓道上放著好幾輛兒童車,我走到堆積著兒童車的門口,推開了房門。
這是一間已經布置好的兒童房,到處都堆放著女生愛玩的布娃娃,男生愛玩的小汽車,還有一架還沒搭好的飛機模型。
想像著他一個人盤腿坐在地上,低頭搭建飛機模型的樣子,我已淚眼模糊。
我推開自己的房間,一切都沒有變。
小沙發上,放著那把吉他,茶幾上放著曲譜。
我走過去,拿起那張曲譜。
“最怕空氣突然安靜,最怕朋友突然的關心,最怕回憶突然翻滾絞痛著不平息,最怕突然聽見你的消息,突然好想你,你會在哪里,過得快樂或委屈……”
我心疼得像是被卡車碾過似的,眼淚一滴滴地滴在了那張紙上。
茶幾上還放著一張U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