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沒有人真正了解他,唯有他自己知道他抗著怎樣的使命。所以他心里的苦沒有人能理解,只能自已抗。直到他的肩膀再也承受不住的那一天。從未被理解過,是他最大的悲哀。”
卓凡兩手插兜里,凝視著墓碑,似有很多感嘆,最后卻都只化作一聲嘆息。
直到肩頭和頭發上都落滿了雪花,卓凡才轉身離開。
我又多呆了一會兒,才離開陵園。
臘月二十八,我一個人去超市。
大家提著豐盛的年貨,臉上都掛著新年的喜悅。這喜悅如此奪目,在我看來卻有些刺眼。因為它是如此醒目地襯托著我的悲傷和孤單。
在超市里茫然地走了一圈兒,似乎也忘了自己要買什麼。
路過賣服裝的區域,那里在做新年促銷,很多大媽在那里搶購特價衣服。而我卻在這一群大媽里竟然看到了南北。
她戴著墨鏡,遮住了大半張臉,很低調地把自己淹沒在人群中。她從一堆特價衣服里扒出一件特價的羽絨服,我看那衣服的顏色和款式,都只適合中老年穿。
她拿著那套衣服去了收銀臺,摸了一張卡出來遞過去,收銀員刷了一下后又遞還給她。
“小姐,對不起,您這張卡不能用,您能換一張卡嗎?”
南北愣了幾秒,又換了一張卡遞過去。可跟剛才一樣,收銀員仍然說刷不了。
南北尷尬地在包里翻來翻去,耳根都紅了。
后面排隊等候結賬的隊伍越來越長,大家開始小聲議論。
“多少錢?”我問。
南北應該是聽出了我的聲音,猛然回過頭。因為墨鏡的遮擋,我看不見她的眼神。
但我想她此刻一定是震驚又尷尬的。
“兩百六十八。”服務員回答。
我點頭,抽了張卡遞進去。
“刷我的。”
服務員接過,很快刷好了卡,把卡歸還給我,把衣服遞給了南北。
南北伸手接過時的動作緩慢而艱難,不過她到底還是接了下來。
出了超市以后,我們找了個咖啡廳坐了下來。
我沒有先開口說話,更沒問她過得怎麼樣,我不想刺激她強烈的自尊心。
坐了好一會兒,先前在外面帶進的寒氣都已經完全散去,南北終于當先開口,語氣是局促而不安的。
“謝謝你,這錢當我借你的,我會還給你的。”
我輕輕搖頭,“不用,今天若是換作是一個陌生人,我也會幫忙掏了這兩百多塊錢。我是在貧困的環境下長大的孩子,也曾經遇到過這樣的狀況,那樣的尷尬和無助,我懂。”
南北低著頭,沒有說話。
過了好一會兒,她才抬起頭。
“度云哥的事我聽說了,我真的沒想到,他……”
說到此處,她聲音啞了,似是難過得說不下去。眼淚也從墨鏡的下方流了下來。
“我知道,我從前做了很多不對的事,度云哥他一直在生我的氣,我還說等著他什麼時候氣消了,再跟他好好道歉,求得他的原諒。可他走得這麼突然,我永遠都沒有跟他道歉的機會了。”
我扭頭看向玻璃窗外的漫天白雪,眼底瞬間模糊。
“那些重要嗎?不重要了,什麼都沒有他活著重要。”
南北的眼淚不停地從墨鏡后滑下來,帶著鼻音難過地說,“其實我挺后悔的,從前那麼多的時間我都在惹他生氣,都在讓他為難。
如果再給我一次機會,我一定不會這樣了。在這個世上,對我好的人不多。所以那時候度云哥那麼寵我,我覺得自己好幸福,我只是害怕他被搶走,害怕失去他的寵愛。”
我輕嘆了一聲,“雖然他有時兇你,責備你,但從內心來講,他還是希望你過得好的,他一直都把你當妹妹一樣地寵愛。”
南北像是被戳中了痛處,突然捂著嘴哭得不能自抑。
“可是我辜負他的期望了。”
哭了一會兒,她終于把她臉上的墨鏡摘了下來,露出了她眼角和鼻梁上的淤青。
“你老公打你?”
南北抽了一張紙巾,把眼淚擦掉,吸了吸鼻子說,“我跟他是閃婚,其實我對他并不了解。剛結婚的時候,他還對我挺好的,可是不到一個月,他對我的新鮮感就過了,成天在外面花天酒地,夜不歸宿都是家常便飯。喝醉了回來就對我拳打腳踢,根本就不把我當人。”
記得南北上次到瑜莊來,還是一副闊太太財大氣粗的樣子,沒想到嫁入豪門的她如今過得這麼凄慘。
眼淚流出來她也懶得擦了,苦笑道,“從前我總是跟你作對,如今看到我過成這副鬼樣子,你一定感到很痛快吧?”
我望著她搖頭,“我沒有感到很痛快,我感到很悲哀,替度云感到悲哀,當初他為了圓你的夢,為了費了操了不少心,各種鋪路。可是你不夠努力,自己把自己的路毀了。你當初嫁的時候是因為愛嗎?不是吧,我更有理由相信是因為你的虛榮心。”
如果是從前,我這樣子說她,她肯定早就用更加尖銳刻薄的話來回應我了,可是這一次她沒有。
她任眼淚流了一臉,鼻子和眼睛都哭得通紅,一臉狼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