欠他的,下輩子還吧。
她以為人生最大的艱辛不過如此,卻沒想到還有更大的考驗在等著她。
她與兒子一起跨過了第二個新年。
她每個月都會帶著孩子去看趙雷。
趙雷眼睜睜看著襁褓中的孩子慢慢長大,無奈不能伸手抱一抱。但是能看一眼,他也覺得欣慰,滿足。
趙雷的臉色越來越差,黎落也發覺了。
她平常帶著孩子一起出攤兒了,怕他亂跑,只好把他放在嬰兒車上,擺了玩具讓他自己玩耍。可他獨自玩的時間長了也會哭。要是生意正忙,連抱著哄哄的時間都沒有。倒是旁邊那個賣菜的老婆婆,經常幫她哄孩子。
所以這大概就是善惡輪回吧。
八月,小杰兩歲的生日剛過不久的一天晚上,黎落突然接到了一個電話。
掛完電話,她抱著孩子就往醫院趕。
醫院的門口,守著幾個的警察。
黎落向他們出示了身份證和結婚證以后,他們才將她領到病房門口。
踏進病房,她便看到了奄奄一息躺在床上的趙雷。
以趙雷現在的樣子,根本就沒有逃跑的可能。但病房內外仍然都守著不少的警察,氣氛嚴肅。
趙雷帶著氧氣罩,一動不動。唯有儀器上跳動的曲線證明他還活著。
黎落抱著孩子,坐在床邊望著他,眼睛澀澀的,眼淚卻掉不下來。
她甚至有點想笑,苦笑。
她覺得命運像是在捉弄她,她這麼努力地活著,無非是心中有個期盼,只要有盼頭,她不懼怕終點有多遠。
可是如今,老天爺要奪走她唯一的希望了!
一個警察把趙雷的病歷給他看,病歷上寫著腎衰竭晚期。
當初趙敬腎衰竭,趙雷捐了一個腎給她,而如今他自己遇到了同樣的狀況。警察說,發現他的病已經是去年的事情了。但他不讓告訴家屬,也不接受任何治療,而現在,已經回天乏術了。
黎落握著他的手,這是自他被抓以后,他們第一次肢體接觸。
他的手掌很大,指骨也粗,掌心里有繭子,比原來粗糙多了。
黎落攤開他的掌心,把小杰的小手放在他的手心里,然后讓大手包裹著小手。
“我來了,你睜開眼看看吧,兒子就在你眼前,難道你都不想我?不想跟我說點什麼嗎?”
黎落的聲音很平靜,就像是妻子與丈夫最平常的交流。
大概真的有心靈感應,趙雷的睫毛顫抖了兩下,竟緩緩地睜開了眼。
看到黎落和孩子,他病態的臉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大掌輕輕將她和孩子的手都握在手心里。
“我愛你,此生有你,死而無憾。”
他的聲音分明氣若游絲,可是語氣卻又欣慰滿足。
黎落忍著心底的痛,用最稀松平常的語氣說,“我說了我會等你的,我也一直在等你,等著15年后我們一家團聚,你要是提前走是不是太不厚道了?”
趙雷含笑,抬手去摸她的臉頰。
“找個愛你的人,好好過,我會祝福。”
黎落傾過身去,吻了下他的唇,聲音終是啞了。
“現在別說這些,盡力治,好嗎?我和孩子都會等你。”
趙雷的視線一直未從她臉上移開,目光中寫滿了愛與不舍。
“這對你我或許都是一種解脫,對不起,此生不但沒能好好照顧你,還帶給了你苦難和折磨,來生如果再遇見,就離我遠一些吧,我怕我仍然會控制不住自己,對你一見鐘情。”
黎落只覺眼睛酸漲得厲害,視線也終是模糊了。
趙敬也連夜趕了回來。
她一進病房便撲到床前,哭著說要把腎還給他。趙雷笑了,那是她在他身上見過的最令她心疼的笑容。
后來趙雷讓黎落帶著孩子先出去,說孩子太小,不適合在病房里待太久。黎落知道,他一定是有什麼話想單獨跟趙敬說,也就抱著孩子出了病房。
等她再進去的時候,趙敬的眼睛都哭腫了,趙雷看樣子也只剩下了最后一口氣。
黎落把孩子放在他身邊,他吻了吻孩子的臉,大男人的眼角終于落下了淚水。
那個秋夜,趙雷去了。
按照之前趙雷簽署的遺體器官捐獻協議,他的器官捐給了需要的人。
趙雷一生做過很多的錯事,可他的器官救了不少人,救了幾個絕望的家庭。
醫生在取器官之前集體向他鞠躬,接受器官的病人家屬也前來致謝。
他壞過,他知道錯了,所以臨終用了最大的誠意來贖罪。
如果有來生,希望他做一個純粹的好人。
……
卓凡回到南城以后,重新接手了碧海藍天,那大半年里,他整個人都墮落了。
兄弟走了,愛人沒了,他活得像個行尸走肉。
直到知道薛度云沒死的消息,他才活了過來,卻果真活得沒心沒肺。成天吃喝玩樂,揮霍青春。
夜深人靜的時候,要麼醉死,要麼任思念和心痛將自己淹沒。
總有人說時間是最好的療傷藥,他覺得那一定是傷口不夠深。
事實上,曾經滄海難為水,再沒有女人能夠走進他的心里。
“兄弟抱一下,說說你心理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