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堆人當中立著一位富貴逼人的男人,個子不高,微微有些富態,生就一張和氣生財的臉,往那一擺活像一尊財神。
正是德慶侯府二老爺姚啟政。
“二舅舅!”
晏長風還沒下船就朝那男子揮手打招呼,被一邊的吳嬤嬤拽了下袖子,“二姑娘,注意儀態!”
“跟二舅舅不用端著。”晏長風常跟姚啟政見面,一向沒大沒小,沒有包袱。
姚啟政愛財,脾氣好,跟誰都樂呵呵的,從不指責這個沒規矩的外甥女。
吳嬤嬤反駁:“那是在揚州城,你隨性些無妨,入了北都,哪怕還沒入城也要注意些,人言可畏的。”
行吧行吧,晏長風乖乖夾起尾巴,矜持著走上了岸。
姚啟政笑她:“跟我還端著做甚,到了府里再表現不遲。”
“我這不得先練練嗎。”晏長風朝二舅端端正正行了個福禮,“見過二舅舅。”
姚啟政開了眼,“大外甥女,你以后可千萬別再朝我行福禮,福氣都讓你笑跑了。”
晏長風泄氣,有那麼好笑麼,來的路上她還練過呢。
在二舅這里討了笑,入侯府之后她索性就不行禮了,反正是不像樣,不如不行。
她跟著姚啟政一路去到大長公主所在的世安院,院子里依舊擺滿了花木盆景,之燦爛茂盛竟也不輸夏日。
屋外廊下立著好幾個丫頭婆子,個個喜笑顏開地朝院門口張望,一見了他們進來,便擊鼓傳花似的一層層往屋里報信兒。
行至門前,有婆子打門簾,晏長風隨著二舅舅入門,緊接著便有專門侍奉衣裳的丫頭解了她的披風,再有負責凈手的丫頭遞來暖暖的巾帕,這一套完了,才能進得正廳。
今日侯府熱鬧,知道表姑娘要來,家里上下齊聚一堂,連外嫁的姑娘都回來了,偌大的屋子塞滿了人。
一聽見動靜,眾人齊齊看向入門處,不知是誰眼尖,先瞧見了二老爺身后的身影,驚道:“呦,好高挑的姑娘!”
晏長風的個頭在南方姑娘堆里屬于鶴立雞群,經常被人當作男子,沒想到在北方姑娘里也以身高見長。
“模樣也好俊俏呢!”
這回說話的人晏長風認得,是二舅母余氏,她跟二舅舅有些連相,長得也很喜慶。
“是真的俊。”大舅母齊氏朝大長公主說,“跟妹夫像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
晏長風長得像爹,是外祖母看她不順眼的原因之一,因為外祖母至今還記得老爹拐跑她愛女的仇。
齊氏這一句話,就讓大長公主臉上的笑淡了三分,她打量晏長風,淡淡道:“是挺俊。”
“外祖母謬贊了。”晏長風朝上座的老太太笑,“我娘常說她沒能繼承您五成的容貌,再傳到我這一輩,連三成都不到,也就扔普通人里還將就能看罷了。”
大長公主噗嗤一樂,嗔怪道:“還跟幼時一樣油嘴滑舌的,一點沒長進!”
晏長風順桿兒爬,“實話實說那指定是沒長進的。”
大長公主一生愛美,成了老太太后也是個美得耀眼的老太太,最愛聽人家奉承她的容貌。直白的詞藻堆砌她愛聽,晏長風這種往心里夸的更愛聽,臉上立時又有了笑模樣,罵人的話聽著也不像是生氣。
“你倒是好意思夸自己,瞧瞧你越發連個禮也不會行了,直眉楞眼地杵在那礙我的眼,還不滾過來討打!”
晏長風嘿嘿一笑,屁顛屁顛跑到外祖母跟前,主動伸出手心讓外祖母打,“我是想行禮來著,可二舅舅說我行的福禮把他的福氣都笑跑了,我怎麼也得給您留點……哎呀!哎呦!”
大長公主狠狠賞了她手心兩巴掌,“連個福禮也不會,當真成了個野丫頭!回頭我連你娘也要打,怎麼教的孩子!”
打罵完了又嘆氣,“你大姐如何了,你走的時候可好些了?”
“唉!”晏長風也嘆了口氣,好似不知道從哪說起,“您要問她好些沒有,自然是比險些丟了命的時候是好些了。”
這話惹得一屋子人唏噓。
“好好的一個孩子,怎麼攤上了這樣的劫數呢?”齊氏頗為惋惜說,“早先妹妹怎麼沒提她命里有劫這事,要是早早防著些,興許就避過去了。”
“母親說的是呢,我記得長鶯表妹最是得體,比咱們北都長大的姑娘也不輸什麼,合該是有個好歸宿的,真真是造化弄人。”
晏長風朝說話的姑娘瞥了一眼,是齊氏的二女兒姚文媛。小的時候這位表姐就瞧不上她,如今長大了還是一樣的有偏見。
第29章 棋子
如今想想,晏長風小時候對北都的反感大概就是起于這個表姐。
姚文媛是典型的北都貴女,容貌端莊,才情滿腹,且兼具一點傲氣。她的傲氣跟柳清儀的恃才傲物還不一樣,她是自持高貴,她的眼睛只看得見能與她平起平坐的貴人,或是比她更高貴的人。
她看得上晏長鶯的人品才情,卻看不上她的出身,態度屬于尚可,而對于晏長風,她是哪哪都看不上,因此毫無態度可言。
晏長風心寬,不在意別人的態度,但是她反感這種高貴的無差別攻擊,當后來她發現這種自持高貴的鄙視普遍存在于北都貴圈,她自然對這個圈子就嗤之以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