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每換一次藥,身體就要經歷一回“寒熱互斗”,難受不過小半天就好了,然后約莫有小半個月的時間里身體虛弱,極易著涼風寒。
“也不知道這回究竟怎麼樣,足足提前了一個月。”八角又開始發牢騷,“您可注意些吧,再來這麼一回,我就要被您嚇死了。”
裴修哄完了媳婦兒,還要來哄小仆人,他不甚在意地笑了笑,“不是什麼大事,本來這一兩年藥效維持的就越發短,也不差這十天半月的。”
“怎麼不差,藥效縮短證明這藥逐漸對你就沒用了!”八角險些哭出來,“反正你不能這麼不對自己上心,如果不是你老不顧惜身體,這藥一時半刻也還能維持的。”
“是是八角嬤嬤,我下回一定注意。”
八角知道少爺又在陽奉陰違,祭出殺手锏,“再有下回,我肯定告訴少奶奶去!”
裴修只好投降,“真沒有了。”
八角這才放過他,“那我回去休息了,有事你喊我。”
“好。”
八角如果知道他家少爺臉皮厚到剛答應完就跑,今夜是死活不會出這個門的。可惜他沒有預知未來的本事,他昨夜沒睡,今天又累了一整天,回房間后倒頭就睡的人事不知。
裴修一口氣喝光了一宿的藥,換上冬衣,披了一件黑斗篷,乘著夜色溜出了府。
白夜司,水牢。
吳循立在通往水牢中心的木板橋上,居高臨下看著身體沒在水里的老馬。他連審了一天一夜,動之以情曉之以理,可老馬一個字都不肯說。
身為白夜司的分部首領,馬睿對這里的刑法以及審訊手段門兒清,又是玄月閣培養出來的,任何刑罰都無法撬開他的嘴。
再這麼耗下去,吳循恐怕只能給他收尸了。
“何必呢老馬,咱們兄弟當初進玄月閣,不就是為了能活命麼,沒有什麼比自己的命重要,我真的,不想親手給自己兄弟收尸。”他使勁兒搓了搓臉,可沒能搓去臉上的疲憊與傷感。
馬睿披頭散發,胸口以下都在水里泡著,這一點水位對他來說什麼也不是。他知道是兄弟手下留情,沒將水位上漲,他心里感激,可是他有他的堅持。
“老吳,”他一天一夜沒開口,聲音嘶啞,“我厚著臉皮,懇請你照顧我老娘。”
“滾蛋!”吳循怒吼了一聲,震得水面波動,“你自己的老娘你自己照顧,跟我有什麼關系!”
馬睿垂下頭,他知道自己這要求過分,不再開口。
水牢里重新陷入寂靜,只有水與鐵鏈撞擊石壁的回響。
吳循每日出入水牢,第一次覺得這里叫人窒息,他再也待不下去,踩著木板回到岸上,叫人關了牢門。
有小吏匆匆過來,道:“司夜,閣主來了。”
吳循一怔,立刻快步出去迎接。
人沒見到,先聽見一陣輕咳,吳循心里嘀咕,閣主這是又犯病了?
裴修大病一場,這一路走過來有些吃不住,一邁進白夜司的大門就靠在墻上,咳了個天翻地覆。
吳循急步上前扶著,“閣主,您不是下月才……”
“沒事。”裴修抬手摁住他伸過來的手,“我來看看老馬。”
裴修從昨日就惦記著老馬,如果不是身體不允許,早該過來。
“是我無能,拿他沒有辦法。”吳循嘆氣道,“他一心求死,我不敢對他用重刑,可圣上那邊又催得急,倘若我審不出來,圣上必定懷疑白夜司與老馬合謀。”
“我試試吧。”裴修說,“如果不行,你明日就把他交給圣上處置,態度要堅決一點,還要多一些審訊的痕跡。”
吳循胸口一滯,堵得喘不上氣,他方才雖然說不想給兄弟收尸,可更不想老馬落在別人手里。
裴修一路進到水牢,咳嗽聲驚動了等死的馬睿。他渾身一僵,猛地抬起頭來,“閣,閣主……”
裴修站在方才吳循站過的位置,黑色的身影倒映在水里,隱隱帶著壓迫感。
可開口聲音輕緩,說出的話直往人心里最柔軟的地方鉆,“老馬,有什麼東西已經超過你的生命,還有你的母親了麼?”
一天一夜油鹽不進的馬睿,眼淚瞬間就被逼出了眼眶。
“你不想說我能理解,這樣的抉擇對誰來說都很艱難,哪怕你昨天做出了選擇,心里也一樣還是矛盾的是麼?”
馬睿別過頭去,他不怕酷刑,可畏懼眼中的眼淚,它是咸的,殺得眼睛疼。
裴修有些累,盤腿坐下,看著老馬說:“可有些步子邁出去了就收不回來了,你放棄了你自己還有你的母親,她老人家注定是白發人送黑發人,后半輩子無依無靠,孤獨終老,而你今日的堅持注定會給自己的兄弟帶來麻煩,至于你的選擇,在你失敗之后,他就注定失敗,如果你認為這些犧牲都值得,你可以不開口,我直接給你個痛快。”
馬睿的頭緩緩轉回來,胸口起伏著,好似心在掙扎。
裴修不逼他,自顧說:“朝堂中想殺秦王世子的人不做他想,即便沒有你的口供,圣上也會認定是太子,你之所以幫太子,無非是知道圣上更喜歡秦王,加上秦王有子嗣,太子很可能會因此失去繼承權,所以你幫太子去殺秦王子嗣,如果秦王沒有兒子,那麼無論他多麼優秀,圣上也不太可能改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