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長風失神了良久。
怪不得魏國公夫人會在今日這個時候過來告御狀,原來是裴二布的局。他是因為她要租魏國公的院子從而布下了今日之局,還是早就有了這個打算,而她剛好撞進了他的計劃?
不管是因為什麼,他為什麼不告訴她買下院子的事呢?是怕她破壞計劃嗎?也是,當初他們剛剛合作,彼此都防備著,這麼大的計劃,換做是她也不會說。
可是,他完全可以交換其他的條件,為什麼只是給她換了個院子?
她又開始煩躁,她能理智地分析裴二布局,可一旦碰到那些算計中的一點心意,她就亂了,不能條理分明地去想哪一部分是心意,哪一部分是算計。
“夫人。”
心亂之際,晏長風聽到了裴二在叫她,她驀地回頭,看見他自馬車上下來。
在宮里耽誤了大半日,此時已近傍晚。裴修背向落日而來,整個人鍍了一層橙紅色的金光。
他向她伸出手,接她回家。
晏長風紛亂的思緒聚焦在他白到幾乎透明的手指上,心忽地軟了一塊。她瞬間有些好奇,一個被判定命不久矣的人,這般算計又是為什麼?他分明不愛追名逐利。
“怎麼了?”裴修伸出的手沒有接到想接的人,心有些慌。
他人沒進宮,但鳳鳴殿上的消息可以在第一時間知曉。她全程沒講幾句話,不存在什麼危險,抓秦惠容時也沒受傷,唯一可能的傷害就是跪了太久,膝蓋一定疼。
但這不足以讓她失神,她在想什麼?是魏國公夫人同她說了什麼嗎?
“餓了。”
晏長風說。
裴修注視著她的眼睛,那眸中映著他的臉,以及一點霞光。他有些貪心,又靠近幾步,逼走了那一點光,讓自己占據她所有的視線,然后強行握住了她沒伸出來的手,牽著她往馬車走去。
“想吃什麼?羊肉還是燒雞,或是醬鴨?”
“吃點清淡的吧。”晏長風想了想說,“我記得南湘館專做南菜,這個時節,北都只有那里能吃到鮮筍。”
裴修停下腳步,回頭看她。
“怎麼了,不想吃啊?”晏長風快走了兩步,換做牽著他走,“那回家吃面吧,吃完我要睡覺,跪得累死了。”
裴修覺得他媳婦兒是在遷就他的口味,可又有些不敢相信,畢竟這麼久以來,除了猜忌提防,她幾乎不會在他身上花心思。
“想吃。”
“那就去南湘館。”晏長風先一步鉆進馬車里,拿走小桌上的暖爐抱著。
裴修隨后上了馬車,坐在她側邊,將她的腿抬起放在自己腿上,用手輕揉她的膝蓋。
“誒,不用!”晏長風沒那麼嬌弱,不習慣叫人揉肩捶腿。
“你現在不覺得,老了會難過的。”裴修用了些力氣揉她膝蓋上的穴位。
被揉到的地方酸酸麻麻的,揉過以后又很舒服。
“裴二,你對誰都這麼好嗎?”晏長風看著他的臉,回想他們認識以來的種種,拋開她的那些偏見,他好像處處為她著想。
“你看呢?”裴修自認沒有見誰對誰好的賤毛病。
晏長風無從比較,她問出了一直以來的疑問:“如果來北都的是我大姐,你會同她合作成親,對她這樣好嗎?”
“不會。”裴修不假思索地回。
他對晏家大姑娘只有同情與可惜,他會幫她,但不會讓她成為合作伙伴。
“這麼肯定?”晏長風有些不信,從利益上說,裴二娶晏家姑娘是百利無一害,既然他有那麼長遠的謀劃,沒理由跟她合作卻不跟大姐合作。
裴修短暫停手,抬眼看她,“魏國公夫人跟你說什麼了嗎?”
“你怕她跟我說什麼?”晏長風追問。
“她同你說院子的事了麼。”裴修似乎明白她為什麼失神了。她一定是在想,他對她是算計在前,還是心意在前。
“今日之局是我一早就計劃了,魏國公夫人告的那幾位是我想除掉的對象,但沒想過通過魏國公夫人,是你想租魏國公的院子后,我才決定說動魏國公夫人出面的。”裴修看著她說,“當時不告訴你是有私心,我不確定你的立場,也怕你覺得我別有用心。”
晏長風心亂的根源他都解釋了,他對她沒有算計,只有心意。
“我們當時似乎只是合作關系,你干嘛對我這麼好?”晏長風認為這世上除了爹娘,沒有誰有義務無條件對她好。
但凡有,都是別有用心。
“因為我確實別有用心。”裴修說,“我當時欣賞你,想讓你不要跟我那樣疏遠,想讓你不只當我是合作伙伴,我想著等你知道的那一天,或許會有一些感動,萬一將來我們站在對立面,你能看在這些感動的份上饒我一條小命。”
晏長風的心被他攪和得酸酸麻麻的,已經分不清是感動還是什麼,只覺得裴二是個絕世磨人精,每天都磨的她心亂如麻。
她抽走了腿,“未雨綢繆都沒你想的遠,就算咱們對立,我能拿玄月閣閣主怎麼樣?別是你想賺我的租金,又怕挨揍?”
玄月閣閣主也怕夫人的刀,將來如果真的有這麼一天,裴修想,他的命只會被她拿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