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澄寧早已習慣了同窗們友好的調侃,便仰臉一笑。
因為年紀小,臉還是肉肉的包子臉,讓人想掐一把的瑩白嫩滑,然而黑亮的眼睛彎彎,一雙臥蠶飽滿,眉目間已見嬌艷之色。
同窗們看得一呆。
“我怎麼覺得許澄寧越長越好看了呢。”
“他不是一直很好看嗎?”
“我說的是女孩子那種好看。”
“我小時候在胥縣縣學見過他,他從小就長得像小姑娘,不過那時他整天青鼻腫臉的,看不清楚樣貌。”
“為何呀?”
“你們還不知道吧?”
說話的人壓低了聲音。
“許澄寧他爹嘴歪眼斜還跛腳,生得奇丑無比,與許澄寧沒有半分相似之處,大家都說許澄寧其實——是奸生子!”
第5章 秘辛
“什麼?!”
“這話可不興亂說!”
“天地良心!我可沒有信口雌黃!我聽說啊,許澄寧他娘年輕時候經常帶著他偷偷跑到縣城,去私會男人,還被人抓包過,后來她就不喜歡這個兒子了;
“許澄寧家在他們村里算得上富戶,他那一房卻早早被分了出來,靠著兩畝田度日,許澄寧靠在書肆抄書打零工才能繼續讀書,就這樣他娘還總是對他非打即罵的。”
“他祖母和叔伯也不喜歡他,想把他賣掉,縣學門外有一對大石獅子,當年許澄寧的爹剛去世不久,有一天早上,他大伯三伯帶著人堵在了書院門口,說許澄寧已經被一個揚州富商買下了,要把他抓回去……
“許澄寧被他娘從學堂里拖出來,又打又罵的,頭撞在石獅子上,流了好大一灘血……
“當年事兒鬧得很大,官府都驚動了,要不是恰好燕大儒路過收了他當學生,許澄寧不知早已淪落到何處去了……
“許澄寧有多好看多聰明你們又不是不知道,若是親生的,誰會這麼對自己的兒孫啊……”
府學的學舍是四人一間屋子,同屋的有一人秋闈沒過回家了,一人已經上京,只剩許澄寧和另一名同窗李少威一早約好了明日一起上京趕考。
“給,你要的東西。”
“多謝少威兄。”
許澄寧接過拆開紙封,翻看起來。
李少威在他身旁坐下,道:“既幫了你忙,總該告訴我你想干什麼了吧。”
“你自去年入了府學,不聲不響的,先是搞垮了酒樓黃老板的生意,再讓他被整個行會驅逐出去,現在這個還是跟他有關?他與你有何舊怨?”
許澄寧沒指望什麼都能瞞住同窗,尤其李少威與他同吃同住小一年,自己總是在別人讀書之時外出,有時幾天不回來,連鄉試都是抽空考的,李少威心細如發,不會察覺不到。
沉默了一會兒,他道:“七年前,黃忠明要從我大伯手里買下我送給一個揚州富商,我爹爹為保護我,被他的手下活活打死。”
李少威愕然:“有這等事!難道報官無用?是了,聽說黃忠明上頭有人,定是幫他壓下來了。”
許澄寧道:“縣衙遲遲不肯開堂審理,末了道我爹本就身有頑疾,非拳腳之過,黃忠明無罪,我幾次請求徹查,官府卻連驗尸都不肯驗,把我趕出了衙門。
“我從縣衙告到府衙,府衙以越訴為由駁回了我的狀紙。奔波數月無果,我爹卻早已入土為安,想告也告不成了。”
過去的記憶已經淡成了灰,可每每想起爹爹趴在他身上吐血不止、溫熱的氣息慢慢散盡的那一幕,心里仍舊絞痛不已。
“既然官府給不了公道,那我就自己來討。”
許澄寧稚嫩的臉上浮起落寞的冷意,李少威頓覺戚然。他亦是早早喪父,明白孤兒寡母的處境有多艱難,他尚有母親慈愛,幼弟懂事,一家人相互扶持也能苦中作樂。
但許澄寧卻是孤身一人扛過來的,父親枉死,無人可為他做主,到頭來傳出的流言卻是許澄寧克父。
他還不到八歲,其中多少辛酸苦楚,旁人根本無法想盡。
即便如此,他依舊成為了最奪目的一顆明珠,博學廣識,出類拔萃,回來不過一載光陰,已經成為整個長安府名聲最響亮的才子,連府尹都要敬讓三分。
李少威拍拍他的肩頭寬慰道:“都過去了,你現在年少有為,伯父在天之靈定會欣慰。”
“想做什麼就去做,若有什麼要幫忙的,千萬要告訴我。”
許澄寧一笑道謝。他不是多愁善感的人,很明白自己該做什麼事,故沒有多加傾訴,兀自收拾起趕考的物什來。
整理好書冊,他看到衣箱放在柜子上,便踩著長凳踮腳努力地夠,突然腰肢被一雙有力的大手握住,托了起來。
許澄寧哎呀一聲,抓住衣箱兩邊舉在頭頂,李少威也順勢把他放下。
許是閑置了太久,還沒等許澄寧放穩,衣箱卡扣突然崩開衣物掉了一地,兩人趕忙蹲下身撿拾。
許澄寧眼明手快,趕在李少威之前把他腳下一卷微微散開的白布拿走,然后繼續撿拾其他東西。
“衣箱有些舊了,我修一修。”許澄寧把衣物歸置好,“少威兄,多謝。”
李少威拍拍他單薄的肩頭,自去收拾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