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內室不用人伺候,多謝你。”
小廝欸了一聲,笑臉上露出兩個酒窩,一溜煙出去了。
許澄寧插緊了內室和浴房的門窗,豎著耳朵梳洗完,順便把裹胸布洗了晾在浴房,把臟衣服給了小廝。
夜里睡覺時,她都沒敢把布條解開,透過窗紗隱約看見主屋燈火一直燃到很晚。
野心勃勃是真,但勵精圖治也是真。
許澄寧朦朦朧朧冒出這個想法后,便睡過去了。
卯時正她準時醒轉,聽見門外傳來清脆的破風聲,許澄寧把門打開一條縫,只見霧蒙蒙里,秦弗一身利落的窄袖白袍,正咻咻地舞著軟劍。
他身形頎長,身姿輕盈有力,像一只舒展的仙鶴舞于九天,銀色的劍光劃破微昏的清晨。
秦弗挽了個劍花收勢,察覺到一道清淡的目光,轉頭望去,就見門扇半掩,一個纖弱的白衣姑娘在門邊探頭看著他,烏黑的長發披散下來,襯得臉蛋雪白小巧。
天色還有些昏暗,五官看不清,但那朦朦朧朧的輪廓與情態,任是無意也動人。
他的院中怎麼會有女子?
許澄寧看到風撩起的長發,這才意識到自己還沒有裝扮,于是把頭發一攏,男孩子氣地給秦弗作個揖,才又把門關上。
她梳洗完,小廝來敲門,請她去用早膳。
秦弗正在喝粥,看到許澄寧走進來,坐到他跟前,便放下碗,打量了她一下。
瑩白肌膚,烏發紅唇,睫毛又長又翹,鼻梁秀挺,最美的當數那雙眸子,杏子一樣的形狀,眼尾微上揚,烏溜溜水靈靈的,流著靈動的碎光。
她臉不過巴掌大,還有點嬰兒肥,細嫩的臉頰肉微微膨起來,糯圓可愛。
“你怎麼長成這個樣子?”
許澄寧抬起頭,竟從他眼中看出了幾分嫌棄。
這是嫌她太女氣了嗎?
許澄寧咽下嘴里的包子,解釋道:“殿下,這不能怪在下,您調查過應該知道的,在遇到燕先生之前,我沒有吃過一頓飽飯,遇到燕先生之后,精力都用在學業上,所以一直沒長開。”
秦弗沉默了。
確實,是他看多了富貴子弟,理所當然地以為十四歲應該從雌雄莫辨的稚態,脫胎換骨成英氣少年了。
可他忘了,他們這些人從小衣食無憂,山珍海味嘗盡,還定時有補品滋養,而像許澄寧這樣一貧如洗食不果腹的平民子弟,又怎可能像他們一樣?
想到這,秦弗從面前的盤子里夾了一個雞腿,放到許澄寧碗里。
“吃吧。”
許澄寧很意外,看著冷心冷情的人居然能吃賣慘這一套。
吃過飯,許澄寧又跟著他進了書房,書房已經有兩人在候著。
坐在書案前的有兩人,一個三十歲許,面白無須,姓施;一個五十多歲,須發灰白干枯,個頭瘦小,名喚申從。
角落還坐了一排四五個人,從二十來歲的青年,到禿頂的老頭都有,一個個愜意地翹著腳丫子,低頭品茗。
世子殿下突然帶了個樣貌極不俗的少年進來,所有人眼神都滴溜溜地在許澄寧身上轉,秦弗沒有做解釋,讓她坐在一邊的圈椅上,就開始與幕僚商討政事。
第77章 獻計
“殿下,屬下以為,匪亂要平,但不能平太快。”
申從捋著胡子侃侃而談。
“重要的是讓陛下把兵馬發出去,只要發出去了,就有機會,把兵馬變成我們的。
“王爺有意與謝家結親,讓殿下您迎娶謝大小姐為正妃。我們想法子讓文國公領兵南下,在西南盤桓幾年,一旦京中有變,立馬讓他班師回京,助王爺和您一臂之力!”
“不妥,”施先生道,“拖延戰事,勞民傷財,絕不可取。殿下,當務之急是安撫江南耕農,把被侵占的土地還給他們,這樣才能減少農戶流失成為賊匪的軍力。”
“讓士族豪強把他們吞進去的農田吐出來,那要清算到何時?”
“正是因為難以清算,才要另尋他法。殿下,我有一計,重新丈量豪強莊田田產,按家族大小與爵位高低定下田產限額,多的田產收歸官府,再由官府按人頭劃分給農民。”
“計是好計,可萬一豪強鬧起來,可比老百姓兇得多呀!”
兩人你來我往,爭論不休,角落一溜的人都笑瞇瞇的,好像什麼都不在意。
坐許澄寧身邊的,是一個叫陳雨江的禿頂老頭,牙齒都黑了兩個,從袖子里掏了把瓜子,邊嗑邊用胳膊肘捅旁邊的人。
“殿下問話呢,有什麼法子你們就說呀,老頭子除了畫畫什麼都不會,殿下問的是你們。”
身邊的人都很為難。
“我只會做生意。”
“我只會種地……”
“算賬可以交給我,別的我不行。”
能被秦弗收用的人,毛病可以有很多,但必須有一技之長。
“你們真沒用!都是吃白食的!”
陳雨江碎碎念了半天,又轉過頭看了看許澄寧,笑嘻嘻地問:“小子,你會什麼?”
許澄寧向他微笑,很有禮貌地道:“小子會考試。”
陳雨江輕輕啊了一聲,搔了搔禿頂的頭。
“會考試好,會考試好,可以當捉刀,將來世子的孩子就不用怕被先生打手板了,殿下真是深謀遠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