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澄寧繪制輿圖一般有兩個法子,一個是實地勘繪,一個是從浩瀚書海中提取信息,一點點補充陌生之地的樣貌。
像這簡單而潦草的西境與極北輿圖,除了因為許澄寧沒有去過,也是因為這兩個地方書上能給的信息不多。
極北苦寒,且時常受到北厥侵邊搶劫,那驍勇的鐵蹄一踏,地里什麼苗子都沒有了,故住在那里的一般只有土著。
西境則是地貌復雜,難以行路,且與西戎接壤,西戎和北厥之間是一群附屬于他們的大大小小的部落,這些部落與西戎北厥一起,徹底封住了大魏的西北面。
這兩個地方詳細的輿圖,大抵只有嘉康帝和戍邊將軍手里有。
近年來,北厥寇邊頻次增加,而西戎也似乎屢有動作,這兩個彪悍的民族足以讓人兩股顫顫,否則嘉康帝也不會緊抓住西陵這個聯姻對象不放,對他們百般容忍。
皇帝年老,卻遲遲不肯立太子,以致三王對立,局勢迫人,恐怕西戎、北厥會趁著改朝換代動蕩之際跑出來分一杯羹,屆時內憂外患,不堪設想,不知要多少年才能將被侵占的國土收復回來。
三王黨各有勢力,一定會在京外某處經營自己的勢力。
許澄寧目光挪向南地。
秦弗已經去那打造自己的后方了,那麼她……
纖指一挪,點在了大魏西邊。
那她就去西境。
她要把完整的西境繪在圖上,帶回來。
腿上突然挨了個軟軟的東西,許澄寧低頭一看,見丫頭搖搖晃晃地抱著她的腿,伸出短短的手指指著桌上的水壺。
許澄寧把她抱在腿上,倒了一杯水。
“喝、水。”
她念了兩遍,教她說話,丫頭噘著嘴唇,隱約發出了“水”的音,許澄寧微笑了笑,喂她喝了幾口。
想明白了接下來的行程,許澄寧和李茹便帶著弟弟妹妹去買御寒的衣物。
挑完了衣服付好了錢,許福卻不見了,許澄寧讓李茹和丫頭先回客棧,她自己去找。
陌生的地方,如果是自己跑的,能走多遠呢?
果不其然,轉過一個街角,許澄寧就瞧見了他,他又跟人打架了。
對方有三個,許福時而被他們圍毆,時而撲向一人狂揍,各有輸贏。
“臭小子,敢踩了我的糖,我打你,打死你!”
“不許打了!”
許澄寧走過去制止住幾個孩子,把鼻青臉腫的許福帶齊了,塞到身后。
對方的大孩子橫眉豎眼:“你是誰?”
“我是他哥哥,你們打他作甚?”
“他踩了我的糖了。”
“踩了糖,賠你便是,你為何要打他?”
“他也打我們了!”
“先動手便是不對,難道我弟弟還得老老實實挨打?”
她往許福身上一摸,摸出一塊斷裂的玉,頓時啊呀叫了一聲。
“天!這是我們祖上的傳家寶,值五千兩銀子,是你們打碎的?快,給我賠錢!”
三個孩子一聽五千兩,嚇得白了臉。
許澄寧走近一點,兇巴巴地說:“你要是不賠,我可要報官,讓你們爹娘來賠了!”
剛才還兇神惡煞的孩子蔫下來,大喊:“我們沒有!不是我們干的!別來找我們!”
說完一溜煙逃了。
許澄寧這才掏出帕子,給許福擦了擦臉上的臟污。
“疼不疼?”
許福悶悶地垂著頭,倔頭倔腦的,像是準備好了挨訓卻不打算聽的樣子。
許澄寧道:“打不過的架為什麼要打呢?傷敵一千自損八百,傷敵八百自損一千,對你都沒有什麼好處。下回你得機靈點,你有錯在先就老實賠罪;你沒有錯則想個法子報復,不留把柄,全身而退。”
許福很是驚訝地看著她。
她大概是第一個教他怎麼應對人的,而不是一句話不問就開口訓斥,怪他打架。
許澄寧以為他聽進去了,便又語重心長地說:“你知道,為什麼總有很多人會找你麻煩嗎?”
許福搖頭。
“因為你太弱了,成天蔫頭耷腦,看著就好欺負。”
許家養出來的,大約不是蠢而不自知就是這樣的鵪鶉模樣。
許澄寧把許福肩頭扳正,頭抬高。
“想要不受欺負,你得自己變強,別人才會怕你,敬畏你,不敢隨隨便便踩你頭上。”
“你要是喜歡打架,等找個地方安頓下來,就請云叔教你武功,好不好?”
許福眼睛像黑寶石一樣,閃爍著微光,末了他低下去,點了點頭。
許澄寧拍拍他的肩,道:“走,回去給你上金瘡藥。”
她帶著許福回到客棧,五人一起吃過了飯,便收拾了行李準備出發。
這次云九搶過了她手里的馬鞭,示意她坐到馬車里。
許澄寧笑道:“讓一等一的暗衛頭子趕馬車,不屈才嗎?”
云九無所謂地聳聳肩:“進去吧,你趕太慢了,我停停歇歇追得累。要出發去哪兒?”
許澄寧點點頭:“去雁門。”
她說完,坐了進去。
幸而當初馬車買得大,放了那些個行李,一個狗籠子坐三個人還綽綽有余。
丫頭看到她很高興,張著手就要她抱。
許澄寧把她接過手,逗著她,教她喊哥哥。
丫頭鼓著腮幫子,最后竟真的喊了一聲“哥哥”,聲音脆響。
許澄寧驚喜地亮了眼睛。
“再叫一次,來,叫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