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允安思來想去,覺得不太對,便去找了寧王。
“王爺,圣上抱病多時,政務都處理不了,怎還能撐得起身子請你們吃席?再者,高家剛逢喪事,高尊怎麼說也是太師之尊,高氏家主,這個時候吃宴,只怕有蹊蹺!”
寧王點頭:“你女兒也是這麼說的,本王會小心行事。”
就剩這兩個兒子了,不是他就是端王,父皇必須在他們之中做個選擇。
如果選的是端王,那他這段時間的所有準備必須馬上施行。
他往下吩咐好,酉時正便整頓衣冠,坐馬車進宮,在宮門口正好遇到了端王。
兩人掛著假笑互相一點頭,便并肩走進去,誰也沒有落后一步,揮動的衣袖好似擦出了電光與火花。
嘉康帝果然在殿中等他們。
比起之前,嘉康帝的精神似乎好了點,只仍是非常垂老,上眼瞼快耷拉到下眼瞼了,雙目昏黑,龍袍穿在身上松垮垮的,撐不起來。
海公公低眉順目地垂手立在一旁,安安靜靜,仿佛不存在一般。
嘉康帝伸出枯瘦的手,指著他們道:“坐。”
“謝父皇。”
兩人依言坐下,隔著殿中的空曠的位置,兩人對望。
“朕膝下兒女成群,臨到老了,你們個個都有自己的兒女,很快也有自己的孫兒,這人心也都漸散了。”
端王寧王惶恐地站起來,又被嘉康帝叫坐下了。
“都坐,今兒不談政事,沒有君君臣臣,只有咱們父子三人,朕這把年紀了,身子也不濟,現在不想操太多心思。”
……
御膳房,大太監打發著一個個宮人去上菜,長桌上的菜被一盤盤拿走,到了小狗兒的時候,一盤都沒剩下了。
“你,拿這個!”
大太監指著兩個鎏金的酒壺,和各一套酒盞。
“這是兩位王爺的,是海公公特意吩咐好的,不能有任何閃失,聽到沒?”
小狗兒聽話地點頭,端起食案就往外走。
走著走著,突然聽見有人喊道:“小狗兒!”
小狗兒循聲望去,見跟自己一屋的小歡子從林子里蹦蹦跳跳跑過來,蠕了蠕狗鼻子,往食案上深深一嗅。
“好香啊!”小歡子陶醉地說了句,然后眼睛亮亮地問,“小狗兒,你這是干什麼去?”
“陛下請兩位王爺在永安宮吃宴,我去給兩位王爺上酒呢……啊呀!你干什麼!”
見小歡子毛手毛腳地掀開了酒壺,小狗兒沒好氣地罵了幾句。
小歡子嬉皮笑臉的:“小狗兒,我替你去送吧?”
“不行!”小狗兒背過身去,“這是錢公公特意叮囑的,不能出差錯……小歡子,你偷吃的毛病什麼時候能改過來?應姑姑都不讓你碰御膳房的東西了,你還來鬧我。”
“我就是去看看,我不偷吃。”
“我不信你,你快走,我都遲了!”
小歡子狡詐,趁小狗兒不備,一把搶過了托盤,撒腿就跑。
“就讓我去送嘛,能出什麼事兒!你歇著還不好?”
小狗兒追不上他,只能氣得原地跺腳。
小歡子跑到沒人的地方,咧嘴一笑。
“就一口嘛,又不擺盤,能發現什麼……”
他舉起一壺,高高地往嘴里倒了一條細溜溜的水柱,然后回味無窮地咂咂嘴。
“好喝!”
他把酒壺重新放好,連忙趕到永安宮,看端菜的都已經排隊進去了,連忙接在隊伍最后。
“哈哈哈,難為小時候的糗事父皇還能記得,兒臣都不敢讓您的孫兒孫女們知道!”
殿中父子三人其樂融融,聊到盡興時,都毫無芥蒂地哈哈大笑。
宮人們安安靜靜地把酒菜擺好,海公公親自為嘉康帝布膳,為他倒了一杯酒。
小歡子見狀,和另一位宮人分別為端王寧王滿上酒盞,然后佇立在旁邊伺候。
酒香醇厚,甘冽沁鼻,端王寧王聞了都不禁夸贊。
“兒臣有幸,能得父皇好酒款待。”
嘉康帝端起酒聞了一下,點頭道:“確是好酒,不給自己的兒孫喝,還能給誰喝?”
他把酒盞微微抬起,端王寧王紛紛向他敬酒。
“敬父皇!”
“敬父皇!”
寧王剛要喝,突然眼睛瞄到端王身后的小太監鼻孔里淌出一道血來。
可能覺得癢,小太監揉了揉鼻子,把血擦掉,片刻的工夫,又淌出兩道血來。
端王注意到寧王愣怔的神情,也轉頭看去,只見小太監左手擦完右手擦,血越擦越流,越擦越多,最后眼睛一直,人就栽倒了下去,嘴角溢出一絲鮮血。
咣當。
寧王手里的酒盞砸在了地上,骨碌碌滾開,灑下的酒水在地上積成一個光面,倒映出寧王驚恐的臉,酒香芬冽。
端王忽而也明白過來,呆呆轉頭看向嘉康帝。
嘉康帝面色如常:“這太監怎麼回事?快清出去,打攪到兩位王爺的興頭了。”
海公公揮手,便有人進來,拖著小歡子的四肢,把人抬了出去。
“好了,喝酒吧。”
有宮人過來,重新為寧王滿上酒盞。
寧王看著杯中的酒,手控制不住發起顫來。
“喝吧,不說是好酒嗎?”
嘉康帝面無表情。
“兒……兒臣身體不適!”
端王當機立斷站起來,就往外沖。
寧王見狀,也跟著要跑,卻見禁軍的披風呼呼獵獵,轉眼就包圍了整座宮殿,一排白刃撕破昏黑的夜,閃瞎人眼。
“父皇……”
兩人回頭去看嘉康帝,都不敢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