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平捂著臉,淚水從指縫中滑落,“好,我就當你是有苦衷,可你假死,為何要借著給曼兒采藥的名頭,你可知,她因此背上了多大的心理包袱,你可知,她多次尋死?”
“我不知道會這樣,那次采藥我是真的摔下了山崖,便想著就此脫身吧。”朱顥開始哭出聲,他看向朱曼凝,“對不起,女兒,爹爹不是故意的,爹爹沒了法子,爹爹不脫身,我們朱家全部都得死啊。”
朱曼凝退后一步,她看著這個陌生的人心里竟莫名的松了口氣,“我去過你出事的地方,那里并不是很高,墨辰表哥和他的隨從站在你當初出事的位置往下躍,有輕功的人毫發無損,你若是為了保朱家全族的性命而出此下策,那麼脫身后的你有許多次機會來見我們。
幼時祖母和嬸娘她們背著母親罵我是災星,克死了父親,后來罵我是拖累,連累兄長到了年紀卻沒有走仕途,那時我想,我這條命是不該活著的,可我又不甘心,那是用你的命換來的活命機會,我若就這樣輕生怎麼對得起你的付出,我就在死和活之間日日煎熬著,最后把自己折磨得快要瘋魔了,這些你可知?”
朱顥痛哭,他抬起沒有手掌的胳膊想要觸及朱曼凝,最后卻又無力地放下了,“對不起,我不知,我不知道這事對你心里影響那麼大,不知你祖母會那樣罵你……”
朱曼凝再往后一步,臉上布滿淚水,語氣是壓抑后的平靜,“你當然不知,因為你從沒關心過我們的死活,母親多少個日夜暗自垂淚,朱家那樣的大家族沒有父親庇佑的兄長活得有多艱難,你全然不知,你的眼里心里全是那個女人和你們的……野種。”
“我后悔了,女兒,我后悔了。”朱顥挪著受傷的身子往朱曼凝身邊挪去,“爹如今得到懲罰了,爹錯了,是爹對不住你。”
他又轉向清平郡主,滿臉愧疚,“清平,對不起,夫君害你半生凄苦,是我錯了,夫君不是不想去看你們,夫君怕自己的行蹤暴露,被人發現連累你們,更怕看見你們就舍不得離開你們。
因為那次的事情,她有了我的孩子,她用孩子的身世要挾我,我只能替她辦差,我在京城的時間并不多,偶爾偷偷回京時,我也會關注你們,我以為你們過得好。
走到今日的地步,是我的錯,可我逼不得已,是我對不起你們母子仨人,如今我這副半死不活的樣子,葉筱錦砍掉了我的四肢,她每三日就要來折磨我一回,與其被她折磨死,清平,夫君求你了,看在你我往日的情分上,給我個痛快吧。”
清平郡主只知道他被關在王府,并不知道他的四肢是被葉筱錦砍掉的,現在看著朱顥痛苦的樣子,別過臉去,這是自己曾經深愛過的,無數個日夜里思念的男人。
在聽到父王說他假死只是為了跟皇后廝守時,她憤怒到了極點,可進到地牢看到他那凄慘的樣子,又聽到他說自己是迫不得已,她竟有些不忍。
朱子盛眼看著母親要心軟,他走近朱顥,冷聲道,“你作惡多端,自有人等著收你的命,別臟了我娘的手,你不配。”
朱顥沒有錯過清平郡主臉上的松動,他知道她最是心腸軟又沒什麼主見,否則也不會在他假死后怕被鎮南王府發現端倪,讓人刻意去引導清平,寡居的女兒與娘家來往過密不好,她便真的與娘家斷了往來。
他挪動著身子往清平郡主身邊撲,斷肢的地方原就是隨便包扎的,因著他這掙扎傷口溢出血來,他挪過的地方是觸目驚心的血跡,臉上因疼痛而有痛苦的神情,他失聲痛哭,“好,我不臟你娘的手,清平,我如今這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也活不成了,臨死前,我想求你帶我爹娘來,讓我死前見一面可好?不必告訴他們我在這里,只讓我偷偷瞧上一眼,好不好?
我愧對的不只是你們母子仨人,還有爹娘,你我夫妻一場,我做錯的也得到報應了,清平,夫君最后再求你一次,你讓我死前見見爹娘,你的恩情我下輩子做牛做馬報答你。”
清平郡主看著沒了四肢,悲慟痛哭的男人,剛剛的急怒消散了些,這些年無數個日夜里對朱顥的思念,把他從前對她的好無限擴大,那些好在她心里深深扎了根,便是如今知道他背叛了她,棄了她,她也沒法殺了他。
就這樣吧,清平握了握拳,一切的恩怨就此結束吧,他們母子三人十幾年的苦就隨著這個人的死結束吧。
朱曼凝不知為何心里無端起了惡心,眼前的人與母親口中的爹相差太大,也不似兄長口中的偉岸,跳出情感的枷鎖,她看到的是他的死不悔改,不肯擔當和虛偽,她接受不了這樣的人是她的生父。
他剛剛口中所有的逼不得已在她聽來十分可笑,他能自毀容貌替那對母子辦事,為何就不能偷偷潛入府中看看他們三人?所謂怕被發現都是借口,端看有沒有心而已,他說那假死是臨時起意,能瞞得過朱家人不被察覺是假的尸體豈是那麼容易找的,分明就是蓄謀已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