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杉聽得內寢動靜,叩門緩步入內伺候,
昭華起身問她,“什麼時辰了?”
“午時。”
“午時......容姐姐她們,已經出宮了吧?”
云杉默了默,亦是有些感傷地說:
“依著小姐的安排,穎太妃、如太嬪、珍太嬪,還有佟姐兒與安王殿下,皆已平安送出宮外。”
昭華淡淡頷首,不再追問什麼,恍惚間起身,由著宮人伺候她梳妝。
今日昭華休沐,她便吩咐伺候她的宮女只給她梳簡單的平髻便可。
梳妝間,她垂目養神,
忽覺宮女手藝略有生疏,不過是梳頭而已,都能有一瞬抻的她頭皮發緊,
不過她也不責怪,只道:
“手下功夫輕一些,不急,慢慢來。”
話落,那宮女卻是一句不應,
正覺奇怪間,又覺有人在她臉上不知涂抹了什麼上去,
她詫然抬眼,第一眼便看見了銅鏡中的自己,
她臉上水粉未施,倒先是被人在左右臉頰各自抹了三道細長的胭脂,瞧著跟只落魄的小花貓似的。
繼而,耳邊便傳來了‘譏諷’的笑聲。
她側目,見竟是蕭景琰手中拿著一盒胭脂,正瞧著她笑得前仰后合,
立在她身后替她梳頭的宮女,也不于何時悄無聲息地替換成了掩面而笑的容悅。
而靜夫人則站在一旁,靜靜笑看他們玩鬧。
昭華又驚又喜道:“你們......不是已經走了嗎?”
容悅繞到她身前來,執手她說:
“昨日夜宴,你說我們一家人終于守得云開見月明,往后可以整整齊齊在一塊,是為美事。可昭兒卻忘了,你也是我們的家人。”
她攥著昭華的手緊了緊,“說好了一家人要整整齊齊,我們當然也是要與你在一塊兒的。”
一旁的蕭景琰貫是個懶骨頭,這會兒正斜倚在昭華的暖座上,吃著方才她沒胃口用的膳,大大咧咧地說:
“你哥我就是個游手好閑,坐吃山空的命!死了個皇帝兄長,多了個太后妹子,我哪里舍得走?”
昭華自知他們是因何留下,
縱有千言萬語要說,終也是化作了兩行暖淚,喜極而泣。
后來,蕭景琰他們留在了蓬萊閣住下,
那地方在湖心島,平日不得圣旨本就無人能至,也算是在宮中給他們小兩口尋了一處清凈地。
聽說當日蕭景琰和容悅決定要留下陪伴昭華,一開始還擔心靜夫人會不愿意,
畢竟她在宮中困了一輩子,自然是盼著宮外的生活的。
怎料靜夫人卻說:
“我這一把年紀的,在宮中活慣了也是自在,突然叫我出宮去,反而是不知道要做些什麼了。”
她雖沒明說,但憑誰也能聽得出,她這是在念著昭華的好。
畢竟這世上,總是以真心待人者,也總能恒為人以真心待之。
之后的日子,有一回昭華去蓬萊閣與容悅閑話,
臨別之際正巧遇見了在湖邊垂釣的靜夫人。
她陪伴靜夫人相坐于湖邊,本是靜靜吹著風,忽而聽靜夫人說:
“其實老身原本是有一女兒的,不過少時夭折,也是憾事。你瞧你哥哥那樣子,多大的年紀了還那般頑劣,實在是叫我這做母親的不省心。”
說著,忽而牽起昭華的手,渾濁的眸子里,也泛起了璀璨的星芒來,
“如今有了容兒這個兒媳,倒是更念著女兒的好了。你若是不嫌棄的話,老身也想將你當成女兒照顧著。”
話從心出口,說出來后,靜夫人才突然覺得有些不合時宜,
于是搖了搖頭,有些局促地笑道:
“不過也是。如今你已成了當朝太后,哪里還需要旁人去照顧?”
昭華笑眼凝望于靜夫人,
有那麼一瞬間,
光影于湖面上折射出的粼粼波光,倒映在了靜夫人的笑臉上,
而昭華也仿佛從這樣慈祥的笑容間,
看見了她的生母的模樣。
她沒有回答靜夫人的話,只是淡淡地點了點頭,
靜夫人大喜,旋即將她擁入懷中,慈母般輕撫著她的額發,柔聲說:
“好孩子,這些年,實是苦了你了。”
這段時間,除了哥哥和嫂嫂能留在宮中外,昭華還經了另一件喜事。
她給云杉和小福子,賜婚了。
要說小福子也是個沒膽量的,提婚這件事,竟要云杉一個姑娘家來與昭華說。
昭華自是應允,而小福子卻推三阻四的,反反復復便是那麼一句話,
“我非完人,如何能配的上云杉姑娘。”
他執意不應,非要云杉惱了、哭了,他才知道急,
愣在原地手足無措地撓著后腦勺,半晌才抓起云杉的手,壯著膽子堅定地說:
“你跟了我,我雖是給不了你什麼,但日后定不讓你再落一滴淚就是了!”
原本,日子就這樣幸福順遂地過了下去,
直到三個月后的一日,
昭華晨起梳妝畢,正欲帶著承煜去上早朝之際,
忽見小福子冒失地跑了進來,急切與她報道:
“太后!康大人和楊大人他們......他們連同許多朝臣早早集結于朝陽宮外,鬧了起來!”
昭華對鏡自照,閑閑取過深紅色的口脂來,于唇間一抿著色,隨口問:
“鬧什麼?”
小福子壓低了聲音,惶恐道:“他們說自新帝登基,朝政皆由太后在理,意指太后把持朝政,禍亂朝綱......故而今日集結于此,是要逼著太后退位,意在......去母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