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伙計勸說幾句,把紅鯉氣得柳眉倒豎,瞪著杏眼罵道:“頭一次見這麼不知廉恥的,張口閉口就是百兩銀子,你知道百兩是多少銀子?夠給你們東家祖宗挖坑立碑了!”
“好啊!”
掌柜面皮抖了抖,對壯漢們做了個手勢。
眾人正要圍上來,門口傳來嘈雜的喊聲。
街道上,百姓正朝著衙門的方向跑去,奔走相告。
“曹知縣的小舅子殺人了,快去看啊!”
“咱們要為善心的姑娘討要個說法!”
百姓們自發地集結,從稀稀拉拉幾個人,很快湊夠上百人。
小伙計打探后,附耳掌柜道:“掌柜,大事不妙!”
后街上賣豆腐的許大姑娘沒了,她爹許老頭帶著尸身去衙門要說法。
曹知縣聽說與小舅子有關系,不問原因,以鬧事為由派人把許老頭打了一頓,攆出衙門。
百姓們得到消息后,憤怒至極,自發地湊在一起,到衙門門前為許家鳴冤。
“衙役不夠用,知縣大人派人來借用富貴樓的人去維持秩序!”
百姓鬧事,曹知縣從不在自身上找原因,而是維持一貫做派,先找人鎮壓。
第198章 滅跡
“快,去衙門!”
掌柜一聽,也顧不得找姜玉珠一行人要錢,帶著十幾個壯漢直奔衙門。
酒樓中很多熟客表示記賬,也要去衙門看熱鬧。
瞬間,來用膳的客人少了一半。
趁著混亂之際,謝昭帶姜玉珠從后門離開,一頓飯吃了霸王餐,一文錢沒花。
良安得意地道:“掌柜不是說沒有一百兩銀子,出不了富貴樓的大門?”
之前在翟家村聽到曹知縣的種種事跡,良安半信半疑,等到富貴樓來用膳,他才知道村人所知并不詳盡。
“這等草菅人命狗官,就該被送上西天!”
良安一身正氣,提議道,“老爺,夫人,咱們也跟隨人流去衙門吧?小的倒是想看看,曹知縣還能做到什麼地步,這世道真沒王法了?”
在汝陽,天高皇帝遠,曹知縣只手遮天。
姜玉珠贊同地道:“搜刮民脂已是重罪,若是包庇小舅子草菅人命,那性質又不一樣。”
爹姜福祿在吏部,雖然管理百官考績,奈何他們不在各地,對于偏遠的小縣顧不過來。
若是曹知縣有靠山,上行下效,也就糊弄過去了。
“多年不升遷,曹知縣在汝陽既是強龍又是地頭蛇,貪墨的銀錢無數。”
謝昭粗略一算,僅是富貴樓,一晚上至少有數千兩銀子進賬。
一行人跟隨人群走,聽到有個衣衫襤褸的大娘哭成了淚人,正在懇求過路的百姓幫忙:“人多力量大,咱們上千人為許家討公道,曹知縣還能睜著眼說瞎話不成?”
其余的人雖然愿意幫忙,卻沒大娘想的那般簡單,紛紛嘆息道:“胳膊擰不過大腿,咱們百姓命賤啊!”
大娘一聽,當即又哭開了:“許姑娘那麼好,咋得了這個下場?”
大娘不住地念叨,姜玉珠大概明白來龍去脈。
許家在汝陽,以賣豆腐為生。
許老頭老來得女,女兒出生沒多久,媳婦就沒了,從此父女倆相依為命。
“這父女二人,心眼一個比一個好……”
其中,有許家的鄰居,也跟著哭開了。
許家雖然不富裕,但是父女都是老實本分的人。
天不亮走街串巷賣豆腐,若遇見窮苦人嘴饞了,就免費送上一塊。
衣衫破舊的大娘是孤寡,靠著賣鞋墊糊口,她眼神也不怎麼好使,許姑娘經常過去看她,幫大娘一起縫鞋墊做活兒,手腳極其麻利。
“那丫頭心善,長得美,任勞任怨,咋就被地痞看中,蒼天無眼啊!”
大娘哭天搶地,最后因為悲慟過度昏死過去。
百姓們趕忙掐人中,大娘醒來后只說了一句話:“我就這一條老命,也活夠了,若是曹知縣仍舊包庇他那小舅子,我要飯也要去府城告狀!”
周圍百姓沉默,良久才道:“老太太,汝陽是平城管轄地,知府怎能不曉得汝陽是什麼光景?”
這群狗官,官官相護。
曹知縣貪墨的銀子,當然不可能自己獨吞,要割肉一大部分賄賂,以保證官位穩固。
“要是真告狀,怕是得去京城里告御狀。”
提到告御狀,百姓們難受得說不出話來,他們沒出過汝陽,更別提去京城,連路費銀子都拿不出來。
在汝陽過日子,很艱難。
平日里老實做工,不得罪權貴,活得戰戰兢兢,只求吃一頓飽飯。
若是得罪了曹知縣的狗腿子,小命休矣。
“現在是許家出事,若有一日輪到咱們自己身上,該如何?”
一人問出口,眾人面色凝重。
是啊,輪到自己的身上怎麼辦?
從某種意義來說,他們都是幸存者,卻不該慶幸。
“都說法不責眾,咱們幫許家出頭最多被揍板子,可若當聾子瞎子,對不起自己的良心啊!”
都是樸實的人,最終凝結在一起。
姜玉珠聽后,不由得動容。
這年頭,百姓與官斗,難比登天。
秋日傍晚,落日的余暉拉長了百姓的身影,眾人邁著大步朝著衙門的方向走,連背影都顯得格外悲壯。
路邊的樹梢,悄悄染了黃。
“元和,現在我終于能理解你了。”
姜玉珠側頭看向謝昭,正色道,“以后,你做的一切,我都支持,你只管朝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