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清澈溫潤的聲音傳來。
孟棠抬頭。
夜色下白衣僧人白到好似要發光,僧人唇角微微牽起,似笑非笑,他坐在樹梢上,也不知這樣看了多久。
孟棠哭也哭完了,發泄一通,她起身,拍了拍袍角,說:“沒想到玉印禪師竟有看小娘子哭的癖好。”
玉印輕笑一聲,從樹上跳了下來。
他道:“貧僧第一次見到娘娘時,娘娘風華絕代,從容淡然,此后每一次見到娘娘,娘娘都是一副自信沉著的樣子,好像這世上就沒有什麼能難倒娘娘。”
他伸手,想為她擦去臉上的淚,手伸到一半,玉印又收回,從懷中掏出一方潔白的帕子,規規矩矩的遞給孟棠,說:“娘娘,擦擦吧。”
孟棠沒接,她說:“上次勞煩圣僧給我算了一卦,這次不知圣僧可否為我再算一卦?”
她狼狽的樣子被他盡數看去了,可孟棠不在乎,光是在這個世界上活著就已經足夠艱難了,面子又有何緊要?
玉印捏了捏帕子,他說了一聲:“好。”
上次卦象是大兇,身陷困境,沒有出路。
那麼這一次呢?
天上云朵漸漸散開,將藏著的月亮露了出來,月光照亮了周圍的一切。
玉印掐著指,說:“這回是需掛。”
“什麼意思?”
“水天需,內卦為乾,外卦為坎。水可滋潤萬物,沖刷掉骯臟的一切,雨過天晴,前路明朗,代表著困境中的希望。”
聽到這話,孟棠很輕的扯了扯唇角,道:“圣僧是在安慰我吧。”
“出家人不打誑語。”
“圣僧都打過的誑語還少嗎,不過安慰也好,真實也罷,謝謝你。”
玉印搖了搖頭,道:“我很喜歡娘娘曾經說過的一句話,您說,路是人走出來的。”
“可這路若是一眼看不到盡頭,令我走的心神疲憊呢?”孟棠淡淡說道。
“娘娘可還走的動嗎?若是走不動,適當停下來歇一歇,也是好的。”玉印深深的看著她。
她的身體,她的精氣神,真的都已經大不如前了,將自己弄成這副模樣……
玉印嘆了口氣。
他上前,拿著帕子,在她眼角輕輕按了按,說道:“休息一段時間吧,娘娘每日都太過緊繃了,這樣下去遲早會撐不住的。”
孟棠握住他的手腕,直勾勾的盯著他,問:“圣僧,你老實回答我一個問題,你若是騙了我,我便告訴褚奕你對我圖謀不軌。”
第194章 驗她真心能有幾分
玉印聽此,一陣失笑,說:“娘娘又威脅貧僧,貧僧哪里對你圖謀不軌了?心生不忍擦個臉就圖謀不軌了?嘖嘖嘖,娘娘莫要以女子之心度和尚之腹,我們和尚六根清凈,你在我眼里與木頭無異。”
“是嗎?”
孟棠微微揚唇,眼底帶著壞水。
下一秒,她低下頭,沖著玉印素白的手腕一口咬了上去,咬的用力,咬出了血。
玉印倒吸了一口氣,他瞪大了眼,不可置信的看著她,猛地將手往回抽。
“你這小娘子,我好心安慰你,你竟不知好歹,還敢咬我!太過分了吧。”
“若你不怕被褚奕知道這是我咬的,褚奕即便不愛我了,也絕不會容忍自己的東西被旁人覬覦。”孟棠淡淡開口。
“行行行,怕了你了,問吧問吧。”玉印摩挲著手腕,摸到上邊的牙印,疼的直吸氣。
“我還能回家嗎?你知道的,我指的不是孟家,也不是朔北。”孟棠盯著他,不肯錯過他臉上的絲毫表情。
玉印一怔。
隨即微微勾唇,說道:“都是需掛了,娘娘自然是能夠回家的。”
“此言當真?”
“貧僧所言句句為真,若有不實,便叫貧僧被天打雷劈好了。”
豈料,玉印剛說完這句話,天空上便響起了悶雷。
玉印:“……”不是吧?不帶這麼開玩笑的。
他臉色變了又變。
孟棠看見這一幕,忍不住發出輕笑,心底郁氣散了許多,她撿起馬鞭,鞭柄在玉印下巴上抵了抵,與他對視,道:“這話我記下了,多謝圣僧開解,就算是玩笑話,我也當真了。”
說完,孟棠翻身上馬。
她騎在馬上,面容恢復了往日那鎮定從容的樣子,她居高臨下的看著圣僧道:“圣僧先前在樹上,看了不少戲吧?這戲可好看?”
玉印不答,只那雙烏眸盯著她瞧。
孟棠說:“以后還有更好看的,就當是我回報給圣僧的報酬,圣僧可不要錯過呀。”
說完,她揚起馬鞭,狠狠抽在馬屁股上。
“駕!”
見她縱馬駛入夜色,玉印緩緩嘆息一聲,看了眼手上的牙印,說了句:“這可如何是好?”
說完,又抬頭,瞪向夜空,說道:“好你個賊老天,怎麼就知道拆我臺!”
回應他的只有轟隆隆兩聲悶雷,下一刻,嘩啦一聲,大雨瓢潑而下,將他淋了個徹底。
玉印臉色一變。
片刻后,說了句:“怕了怕了……”
趕忙抬袖遮住自己的頭,往城里跑去,打算找個屋檐先避避雨。
*
孟棠是冒雨回的宮,她身上都被淋濕了,下人也不敢多瞧。
孟棠接過芳寧送來的衣服換上,緩緩吐出一口濁氣。
孟家如今不在京城也好,省的她還要分出心思去關照孟府,如今京中只剩她一人,便什麼顧忌也沒有了。
“陛下呢?”孟棠問。
如今她住在乾清宮,又和褚奕鬧成這樣,尷尬的很。
“在御書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