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棠說她想回家,褚奕不知道她的家在哪,但他知道,她所說的家不是孟家也不是朔北。
他有一種感覺,倘若真的放孟棠走了,他真的就一輩子都會失去他,那是他不能忍受的。
自私也好虛偽也罷,他想把孟棠留在自己身邊,不惜任何代價,哪怕是裝瘋賣傻,哪怕讓孟氏掌權。
褚奕將她抱在懷里,往寢殿走,一言不發,幽黑的眸子里帶著痛色。
太醫說孟棠身體虧空,需好好調養,且因壞了底子,加上心衰之象,恐活不過五年。
五年……
褚奕攥緊拳頭,他怎能甘心呢?
他不止要她的五年,他要她的一世,他放手不了。
褚奕沉默不語的樣子,李常福還以為他恢復了神志,他欲言又止,說道:“陛下,您……您是不是想起來了?”
褚奕不語。
蹲在她床頭,眼神里是揉碎了的深情,帶著戀戀不舍。
過了會,他抬起頭,沖著李常福笑了笑,說:“李常福,我娘子、我娘子她會長命百歲的。”
*
褚奕出宮了,沒有人知道他去了哪,和上次抱著孟棠的尸體消失時一樣,神不知鬼不覺,消失在了所有人眼皮子底下。
褚奕和玉印師出同門,他們有個師父,是得道高人,叫無牙子。
褚奕的武功和謀略,都是無牙子一手所教。
在褚奕登基后,無牙子便去了望城的雪山之巔,從此閉關。
而無牙子教出的玉印和褚奕,是兩個極端,不過他們都有個共同點,便是沒有正常人的七情六欲,不知愛為何物。
太醫救不了孟棠,南疆圣醫救不了孟棠,可或許無牙子可以。
盡管稱帝后,無牙子對他說的最后一句話便是:“從此以后你我師徒之間恩斷義絕。”
可褚奕仍舊想去試試。
他孤身踏上了前往望城的路。
*
孟棠一覺醒來,身邊只有李常福和幾個太醫在守著。
孟棠下意識問:“褚奕呢?”
李常福搖了搖頭,他道:“娘娘,您昏迷兩日了,這兩日陛下不知道去了哪,您也知道,陛下那腿腳,別說是奴才了,就算是錦衣衛金吾衛,也是追不上的。”
孟棠皺了皺眉,心中有股不好的預感。
她問:“他可有說些什麼?”
褚奕一直以來都很任性,孟棠其實已經猜出他恢復了,但她沒有戳穿,她想潛移默化改變褚奕的想法。
李常福道:“陛下……陛下消失前,說過一句話,他說娘子會長命百歲的。”
孟棠心一沉。
她掀開被子,李常福和宮女撲過來,連忙攔住她,說:“娘娘,太醫說了,您的身子要好好養著,這幾日事務都由周閣老暫理。”
孟棠深吸了兩口氣,她不知道褚奕去做什麼了,總之肯定沒有什麼好事。
而且她也并不想長命百歲,對她而言,在這個時代長命百歲,分明就是個惡毒的詛咒!
孟棠心下微沉,她表面不動聲色,接過了太醫遞來的藥。
“李公公,有件事想拜托你。”
“娘娘您盡管吩咐!”
*
無牙子此人,教出的兩個徒弟,玉印最像他。
明明其他地方都已開春,暖風徐徐,惹人沉醉,望城卻還沉浸在冰冷的四九寒天里,雪山之上更是冷上加冷。
無牙子坐在草廬下,火爐里溫著一壺熱酒。
他手上抱著一把古琴,嘴角噙著淺淺的笑,分明已經垂垂老者,身上卻看不出老態,帶著一股很平靜安詳的氣息。
褚奕還記得,他離京時手上提著一壺酒,一邊走一邊嘆。
嘆世態炎涼,嘆人心不古。
褚奕走到了草廬前,他身上沾了雪,看著面前的老人。
我行我意任逍遙,一琴一曲快平生,這就是無牙子對人生在世的態度。
褚奕端端正正的跪在草廬外,“師父,求您幫我救一個人。”
無牙子琴音一停。
他垂眸,說:“是無贏啊。”
“自你登基后,我便閉關不再入世,我以為我們已經達成了默契,小無贏,不要來吵我。”
褚奕眼眶通紅,他說:“我想救一人。”
“為了那人,我可上刀山,下火海。”
“太醫說她已是心衰之象,只能再活五年。”
“我不愿。”
“我不愿。”
“她得長命百歲。”
“我從未求過你,這是唯一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無牙子一開始收褚奕這個小徒弟的時候,褚奕還不樂意,后來抵不過他的死纏爛打,褚奕勉強與他學了武藝,他從未叫過他師父,也從未放下身段討好過他。
無牙子看上的就是他身上這股子傲。
他側眸。
無牙子霜白的發絲垂落在了琴弦上,他說:“你可知我為何要閉關?”
褚奕不語。
玉印算出了四百年亂世,然而卻妄圖拯救這亂世。
無牙子不一樣,他順應天意。
亂世也好,盛世也罷,都與他無關。
雪山閉關,至此百年不問世事。
人有生老病死,事有興衰成敗,這都是亙古不變的規律,于無牙子而言沒必要去改變什麼。
褚奕不答。
他從無牙子那學了一身好武藝,無牙子卻并未教他算卦。
“心衰之象,除非以命換命。”
“那便以命換命!”
第274章 我要她長命百歲
無牙子道:“你是一國皇帝,如何能與人以命換命?”
褚奕想到了孟棠,神色前所未有的柔和,他道:“有人會做的比我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