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實在發生了太多事,沈雨燃深吸了口氣,想冷靜下來仔細想想,卻毫無頭緒。
她在這屋子里約莫坐了半個多時辰,忽然聽到院子里傳來響動,像是許多人闖了進來。
她忙站起身,手指下意識地攥緊了衣袖。
房門被人推開,好幾個人一起進來,抬著什麼人往榻邊去了。
是蕭明徹嗎?
沈雨燃的心突突跳了兩下。
還能抬進來,那應該是沒死罷。
遲疑之間,又有幾人進來,有人提著一個大藥箱,還有端著一個盛水的銀盆,其余人都給他讓出位置來。
也就是在這時,沈雨燃看到了倚坐在榻上的蕭明徹。
他的臉上一絲血色都無,連薄唇都十分蒼白。
今日為微服所穿的白色儒衫卻遍布血色,紅得觸目驚心。
身旁的人飛快地扒下被血染紅的衣裳,替他止血、替他敷藥。
藥粉撒在傷處,劇痛無比,他咬緊牙關一聲沒吭,只能沉沉地哼了一聲。
他的余光瞥見了倚在門框上的沈雨燃。
兩人目光相接的瞬間,沈雨燃有些恍惚。
屋子里的場景似曾相識。
前世她瀕死之時,她似他這般坐在榻上,忍著劇痛跟他說話。
而那時的他,就像此刻的她一樣,不遠不近地站在那里,看著她的痛苦和掙扎。
彼時的蕭明徹,是不是也跟此刻的她一樣,有那麼幾分廉價的心疼和同情,更多卻是事不關己的隔岸觀火呢?
不,他們還是不一樣的。
蕭明徹的身邊,有一群對他忠心耿耿的人,在竭力保全他的性命。
但她從一開始,就一無所有。
沈雨燃那雙清澈動人的眼睛里蒙上了一層霧氣,繼而凝結成了水珠,從她的眼角滑落。
“放心,孤死不了。”蕭明徹的額頭冷汗涔涔。
本來用來抑制痛楚的力氣,盡數用這里說話上。
略一分神,便大聲“嘶”了一聲。
旁邊的暗衛見狀,動作愈發地快,幾下便為他包扎好了。
“都退下吧。”長樂低聲道。
擠在屋子里的人悉數退了出去,長樂瞥了一眼默默流淚的沈雨燃,輕聲道:“暗衛們粗苯,承徽手輕心細,請承徽為主子擦把臉吧。”
沈雨燃猛然從思緒中剝離出來,回過神,看到蕭明徹正深深望著自己,她本能地低下頭,擦去臉上的眼淚。
“公公說了什麼?”
“奴才們手腳粗苯,請承徽為主子擦把臉。”
剛才蕭明徹忍著劇痛上藥,已經渾身冷汗。
沈雨燃竭力壓制心緒,走到榻前,從銀盆中撈起帕子擰干。
因著心緒未平,手輕輕顫抖著。
蕭明徹感受到她的顫抖,臉色雖然蒼白,然而目光卻亮了起來。
也不知為何,明明剛才如千刀萬剮一般的疼痛,此時仿佛都蕩然無存。
她是江南水鄉里長大的女子,是斜風細雨里生長出的花朵,何曾見過這樣的刀光劍影?
上回在西山遇到獵犬便六神無主,今日見他滿身是血,定然嚇壞了。
可她為他流淚了。
真好。
第109章 人比花嬌
“嚇壞了?”蕭明徹輕聲問。
“啊?”沈雨燃稍稍回過神,重新在銀盆里擰了帕子,將他身上沒有受傷的地方都擦了一遍,小聲道,“殿下傷得太重了。”
那八道黑影撲向蕭明徹的情形還歷歷在目。
蕭明徹渾身上下的刀傷怕是拜他們所賜。
在那樣的包圍和夾擊下,能活著已然是奇跡。
蕭明徹輕描淡寫道:“一點小傷,不礙事。”
小傷?
旁的不說,但是他左手胳膊上那一道傷口,足有五寸長,怕是幾個月都不能行動自如。
沈雨燃懶得拆穿他。
“殿下吉人天相,那些刺客傷不著殿下。”
替他擦過身上冷汗,又從旁邊的柜子里拿了套干燥的衣裳替蕭明徹搭上。
他身上那麼多傷口,怕是要不停換藥,把衣服穿上了反而麻煩。
蕭明徹力戰許久,又身受重傷,著實使不上什麼力氣。
偏他仍然抬眼去看沈雨燃。
因著剛剛哭過,她的眸子看起來霧蒙蒙的,眼眶亦微微泛紅。
“沈雨燃。”蕭明徹唇角微動,聲音是極難得的溫柔,“沒什麼可害怕的。”
說著,費力抬手去握她的手。
“殿下。”沈雨燃避開他的手掌,將他手臂按下,“俗話說,傷筋動骨一百天,受了傷,千萬不可亂動。”
蕭明徹嗯了一聲。
他已經累極了,連說話都費勁兒。
沈雨燃扶著他躺下,替他拉了薄被蓋好,見他閉上了眼睛,方才出門。
長樂正在廊下燒水,見她出來,忙問:“主子如何了?”
“殿下看起來很累,已經躺下了。”
長樂“唉”了一聲,神情頗為沉重。
沈雨燃好奇問道:“殿下為何不回東宮?要來這里?”
“殿下受傷的消息絕對不能傳出去,東宮里人多嘴雜,若回了東宮,定然會走漏消息。”
“殿下在大街上遇刺,這消息能瞞得住嗎?”
長樂見她還沒有明白,只得將話說得更清楚一些:“殿下是儲君,前朝后宮都盯著這個位置,若是叫人知道殿下受傷,有損皇家威儀。況且事情還沒有調查清楚,若是回了東宮,殿下身在明處,對方得知殿下重傷,或許會鋌而走險,再度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