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中的段清瀾氣色很差,除了那次元夕宮宴,其余時候都在梁王府閉門養病。
她為何盯著自己?難道因為自己樣貌惹眼?
這個念頭一出,沈雨燃自嘲一哂,可真瞧得起自己。
等她再望過去時,段清瀾目光已移向別處,遂沒有在意。
驟然見到沈雨燃出現在這里,段清瀾當然緊張,好在她前世亦曾歷經波折,慌忙中竭力鎮定下來。
“臣女爹爹雖是武官,但臣女的外祖父是個秀才,他給臣女取了這個名字。”
“如此,”溫貴妃微微頷首,“那你自己讀過書麼?”
前世溫貴妃問過這話,段清瀾老實答了沒有。
這一世,她當然不能再這樣回答,她必須借著這個問題,引起皇后的注意。
“臣女在家時,多習女紅,閑暇時會翻看詩詞。”
這句話是何采薇說過的,她原封不動,一字未改。
話音一落,段清瀾果然見皇后的眸光微動:“最喜歡誰的詩詞?”
“臣女最喜歡溫飛卿的詞。”
“譬如?”
“夢入江南煙水路,行盡江南,不與離人遇。睡里消魂無說處,覺來惆悵消魂誤。”
這首詞……
沈雨燃記得,何采薇最喜歡的就是這首了,驚訝之下,她望向何采薇,果然見何采薇微露訝異。
果然,段清瀾誦的也是她最愛的詞。
皇后道:“溫庭筠這首《蝶戀花》,本宮亦很喜歡。”
段清瀾含笑站著,姿態清雅謙和。
皇后朝旁微微頷首,女官會意,記下了段清瀾的名字,緊接著通報了何采薇的家世。
“翰林院侍講學士何啟宏之女何采薇。”
翰林院侍講學士是從五品,品級不算高。皇帝年紀大了,選秀愈發不重門第,更重品貌。
因此今次秀女之中,何采薇的家世算得上是很好的。
皇后對讀書人家的姑娘有好感,聞言再次抬眼。
溫貴妃瞧出皇后的欣賞之意,笑道:“翰林院學士家的女兒更是飽讀詩書吧?咱們娘娘可就喜歡你們這樣知書識禮的小姑娘。”
皇后聽出溫貴妃的揶揄之意,淡淡道:“都說女子無才便是德,本宮卻不這麼認為。都進了宮,伴在君王身邊,若是大字不識一個,縱然披金戴銀,跟鄉野村婦又有什麼分別?”
溫貴妃出身不好,入宮多年,字自然是認識了,別的全不知了。
被皇后罵作鄉野村婦,敢怒不敢言,依然溫和笑道:“娘娘母儀天下,飽讀圣賢書,臣妾身為妃嬪,自然難望項背。如此佳人,留在東宮是再妥當不過的了。”
沈雨燃以為這一世因為自己的重生出了意外,換成段清瀾進了東宮,何采薇的命運就此改變,沒想到事情轉圜,何采薇竟然有進東宮的希望。
上一世遣散東宮眾人后,何采薇的家人將她接了回去,另行婚配,夫妻恩愛,諸事順遂。
沈雨燃不想因為自己讓她有什麼變故。
皇后沒有言語。
論樣貌論氣度,何采薇的確是她喜歡的。
不過她剛才既已經決定留下段清瀾,這兩個女子之間倒要好好斟酌了。
她素知蕭明徹近來對沈雨燃上心,塞多了人,只怕他不高興。
“先記下名字。”
她們這一排走下去之后,選秀繼續進行著,等著所有秀女都進過玉明宮后,養心殿那邊又傳了旨意,說是皇帝政務繁忙,今日不來玉明宮了。
前兒好些地方都鬧了蝗災,如今蝗蟲是沒了,可莊稼也沒了。
朝廷安排了欽差前去賑災,可花了幾十萬兩銀子,百姓依舊流離失所,皇帝頗為心煩。
皇后道:“把記下名字的名冊送去養心殿請陛下過目,等待圣裁吧。”
“是。”女官恭敬應下。
皇后站起身,其余人跪地恭送,沈雨燃和榮安一起跟隨皇后出了玉明宮。
“本宮有些乏了,你們自己去御花園也好,北苑也好,隨處逛逛吧。”
皇后知道榮安這些日子在宮里憋壞了。
只是街市上出了那麼大的事,哪里還敢讓榮安隨意出宮。
“多謝母后。母后今日操持選秀著實辛苦了,趕緊回宮養神,晚些時候兒臣再來請安。”
說完,榮安拉著沈雨燃就往自己宮里去了。
榮安公主的住處離玉明宮不遠。
她拉扯著沈雨燃一路過去,沒多時就到了,立馬把宮女都攆了出去。
“沈姐姐,你后來見沈硯了嗎?”
那日街市亂起來之后,沈硯不會武功,卻一直小心地護著她。
想想,心中亦是溫暖。
后來衛隊來了,榮安被侍衛們帶回了皇宮,連句再見都沒來得及說。
沈雨燃搖頭。
“唉,之前父皇母后雖不讓我搬去公主府,好歹我想出宮就出宮,這回好了,既不能出宮,搬去公主府更是遙遙無期了。”
沈雨燃能夠明白榮安的心情,她何嘗不想早些離開東宮?
“沈姐姐跟著我嘆什麼氣?你如今在東宮要風得風,要雨得雨的,正是春風得意呢。”
“什麼春風得意?”
“不是嗎?”榮安眨了眨眼睛。
“公主想出宮就出宮,我想出東宮一趟,不知道有多難。
我見凌風和阿硯,也是上回同公主一起,現在想尋機會瞧瞧他們,怕是難了。”
“你去求求皇兄嘛,你去求他,他肯定會答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