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言亂語!”李昭年翻下榻,沖到龍榻旁邊,看見同緒帝胸口劇烈起伏著,喉嚨發出的聲音如同抽風箱一般。
“傳太醫!”
李昭年趕忙將同緒帝扶起來,拍著他的后背,可同緒帝卻絲毫沒見好轉。
“沈妤。”李昭年揚聲,“沈妤!”
沈妤推門而入,“殿下怎麼了?”
李昭年隱忍道:“父皇似乎不行了。”
沈妤快步上前,觀察了一番,“似乎是喘不上氣。”
她猶豫了片刻,把握好力道抬手在同緒帝后心擊了一掌。
“哇——”
同緒帝猛地吐出一口黑血。
“父皇!”李昭年大喊。
同緒帝的呼吸卻在這一吐之后緩和了下來,甚至漸漸睜開了渾濁的眼。
李昭年低頭一看,那黑血中還夾雜著凝結的血塊,適才同緒帝應當是被那血塊堵住了呼吸。
“父皇。”李昭年顫聲說。
同緒帝渾濁的眼神漸漸聚焦,“昭年。”
他緩緩抬起手,李昭年立馬抓住,“父皇,兒臣在這里。”
“朕有話要說,你……你屏退左右。”
李昭年吩咐:“你們都退下。”
“是。”沈妤帶著內宦和宮女退出寢殿。
第 194 章 君心難測
李昭年紅著眼說:“兒臣已經宣了太醫,父皇會沒事的。”
同緒帝氣若游絲,虛弱得連搖頭都做不到。
“昭年,你大哥晉承的尸首……”同緒帝眼角流下淚來。
同緒帝想起了李晉承說過的話,他說不是他做的他死也不認,當時他對李晉承說:“那你便以死明志。”
李晉承接連上了十五封罪己書,他一封也沒有看,因為怕自己會心軟。
到底是親生骨肉啊,他雖身為帝王,也同樣會軟弱。
他沒有想到真的不是李晉承做的,更沒有想到李晉承真的會以死明志。
“父皇放心。”李昭年說:“大哥的遺體已經妥善安置,只是父皇昏睡不醒,該以何種規制下葬兒臣拿不準,大臣們爭論了幾日也沒議出個結果。”
同緒帝看著他,眼淚直流,“按……按皇子規制……下皇陵。”
李昭年:“是。”
“朕不行了。”
“父皇會長命百歲。”李昭年落下了眼淚。
他們彼此心照不宣,都知道這只是一句空話而已。
同緒瘦骨嶙峋的手忽然抓住了李昭年,“不要放他走。”
李昭年道:“父皇是指……”
“謝停舟。”同緒帝急喘了幾聲,“不能放他走。”
“可是。”李昭年說:“父皇昏睡的時候,傳來了北臨王病危的消息,說是已經熬不了多少時日,內閣不主張放世子回北臨,可是這幾日京中傳出些不好的風聲。”
殿外內宦稟報:“太子殿下,太醫到了。”
“父皇,先讓太醫……”
“不。”同緒帝喘息著打斷他,“你先說。”
李昭年不敢耽誤太醫診治,只好長話短說:“京中盛傳北臨王忠君愛國,北臨世子為了M.L.Z.L.征戰沙場導致一身傷病,百姓傳言……”
李昭年不敢說,怕刺激得同緒帝急火攻心。
同緒帝眼中已盡是了然,“是不是說北臨功高震主,說朕忌憚北臨。”
李昭年見同緒帝如此淡定,于是大膽直言,“百姓口口相傳,說北臨救下燕涼關百姓,讓其免于生靈涂炭,如今北臨王重病在身,世子卻不能在床前盡孝,北臨王和世子為大周殫精竭慮數十載,卻落得個父子最后一面都見不了的下場。”
“還有不少百姓和學生在宮門外長跪不起,懇求放世子回北臨,父皇。”李昭年試著勸說:“兒臣以為,便放世子回去吧。”
“不可。”同緒帝半闔著眸,說:“北臨是利刃,這刀能斬外敵,也能捅向自己人,他是束縛北臨的刀鞘,你……你必須將他拿在手里,不能讓刀口對著自己”
同緒帝又咳了幾聲,帕子抹過嘴角都是血跡,“讓,讓沈妤進來,朕有話要交代。”
“父皇還是先讓太醫看診吧。”李昭年勸說:“兒臣不放心。”
同緒帝應了,太醫魚貫而入進殿會診。
院使收回診脈的手,說:“陛下,老臣與幾位太醫商議斟酌后再定方子。”
同緒帝無力地動了動手指,李昭年隨著太醫一同出門,卻見眾太醫在殿門口紛紛跪下。
李昭年早有預料,“開不了方子了嗎?”
院使垂首道:“太子殿下,臣等無能為力,只能開些湯藥吊著,陛下已呈油盡燈枯之勢,恐怕……恐怕……”
李昭年望著黑夜,“還有多久?”
院使額角浸汗,“微臣斷不準,不過應是不出,不出五日。”
“去開方子吧。”李昭年聽著眾人離開的腳步,轉頭看向沈妤,“父皇要見你。”
沈妤進入寢殿,李昭年并沒有跟進來。
“陛下。”
方才同緒帝含了參片提神,精神略微好了一點,他把眼皮睜開了些,看著沈妤,“朕與仲安是故友,你,你過來些。”
沈妤走到龍榻前,同緒帝定睛看了她片刻,臉上浮現起淡淡的笑容。
“你眼睛像你母親,但鼻子像沈仲安,夠英氣,這是你爹同朕說的,朕是沒看出來。”
同緒帝似乎是想笑,張口卻是一陣咳嗽聲。
“其實我性子更像我爹一些。”沈妤說著,在一旁的椅子上自顧坐了下來。
“是。”同緒帝說:“朕看出來了,朕雖大他十多歲,卻將他視為摯友。”
沈妤想起了前世,父兄在燕涼關兵敗,明明人人喊打,可同緒帝卻還是沒有對沈家下罪,甚至還給她賜婚。
前世她以為是爹功高震主,是同緒帝借刀殺人之后賜婚撫慰未亡人,如今看來,那是帝王心中殘存的情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