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州的路程比雍州要近不少,如果他們走的是那條路,早就已經兵戎相見了,消息定然會傳到雍州來。
章敬廉恐怕就是以此猜測他們會從雍州繞道。
章敬廉繼續說:“如今其他地方兵荒馬亂,難民全往雍州涌,進出的大撥人馬不多,我早已派人在城門留意,今日終于等來了世子。”
謝停舟剛想開口,余光暼見沈妤端著杯子要飲,伸手壓在她的手腕上,低聲說:“不可空飲,先吃些東西墊墊底。”
他這樣的態度讓章敬廉不得不重新審視沈妤的身份。
謝停舟好似知道心中所想已般,淡淡道:“內子空腹飲酒容易腹痛,章大人見笑了。”
章敬廉被這消息擊得震驚不已,趕忙又不動色地換了個稱謂,“倒是我怠慢了,世子妃與世子連日奔波,天氣漸冷,當備些熱湯給世子妃暖身。”
說罷又吩咐丫鬟去準備。
“談正事吧。”謝停舟道:“我不會在雍州境內停留,明日便會離開,大人有什麼事不妨直說。”
章敬廉沉吟不語,片刻之后像是終于鼓起了勇氣,起身對謝停舟深深揖了下去。
“章大人這是作何?”
章敬廉肅然道:“章敬廉在此懇求殿下,救我雍州百姓。”
謝停舟面不改色,“雍州隸屬大周,章大人想要救民,不如去求盛京。”
章敬廉說起來心緒便不穩,“敢問世子與世子妃進入雍州境內之后,沿路看到最多的是什麼?”
沈妤道:“流民和荒地。”
“沒錯。”章敬廉沉聲道:“苛稅已收到了同緒二十一年,先帝薨于同緒十九年,如今新帝登基,但賦稅還是照樣要收,朝廷和老百姓都是寅吃卯糧,誰還能種得起地?我曾上書多次,朝廷也不管,每年下派來的巡按御史還要撈一筆銀子再走,這是根本不給人活路呀,我已到了含飴弄孫的年紀,本想著這官不做也罷,可我……”
章敬廉滿面憤然,“可是我又想到了老百姓,若是再換個貪官污吏過來,這日子還怎麼過?”
“世子殿下,世子妃。”章敬廉不等二人反應,忽然提袍跪了下來。
“章大人這是做什麼?”謝停舟說。
章敬廉固執不起,“這一跪是我替百姓而跪,雍州愿歸附北臨,由北臨制轄。”
謝停舟與沈妤對視了一眼,說:“我無意于此,章大人先起來說。”
章敬廉起身,“殿下無意,可別人會相信嗎?不論是不是世子的意愿,北臨已成勢,只有一種結果,那便是你死我亡,世子想要藏鋒已經不可能了。”
不論謝停舟有無想法,此刻對著章敬廉,在摸清虛實之前,他都不可能張口應下。
謝停舟慢悠悠地說:“那依章大人所見,我應當如何做呢?不如大人指點一二。”
章敬廉早就考慮過這個問題,將心中所想脫口而出,“指點萬不敢當,如今世道風雨飄搖,各地匪患遽起,自立為王者不在少數,趁此機會,世子可以下發檄文,以剿滅各路匪患為由收納各州。”
“章大人說得輕巧,打仗不是張口那般簡單,盛京自顧不暇,在這個時候不會給北臨提供任何軍費,戰線拉得太長,單由北臨支撐不起如此大的軍需用度。”
章敬廉將目光投向了沈妤,口開得有些艱難,“如今,如今陸氏的銀庫,怕是比國庫都充盈吧。”
沈妤淡笑,“章大人想讓陸氏承擔起用兵的糧餉。”
章敬廉老臉紅了,深知這和盤剝商戶沒有什麼差別,還是硬著頭皮道:“我耳聞陸氏年年都在救濟難民,揚湯止沸,不如去薪;潰癰雖痛,勝于養毒①。年年都是這樣的支出只平其表難斷沉疴,不如釜底抽薪,一勞永逸。”
謝停舟一笑,“章大人想要歸附北臨,想得未免太過簡單了些,雍州與北臨之間還隔著一個平州。”
“世子為何不反過來一想?”章敬廉說:“應當說平洲被北臨和雍州困夾于其中,已是囊中之物。”
謝停舟依舊是泰然自若,沈妤卻是變了變臉色。
“世子,世子妃。”章敬廉說起來滿面榮光,似乎人都年輕了幾分。
“我出身寒門,虛度光陰五十余載,自記事起看到的就是貪官橫行民不聊生,國泰民安的盛世只在史書上見過,可我在世子身上看到了轉機,北臨自給自足,境內百姓安居樂業,若這樣的盛況能夠覆蓋大周這片土地,該是怎樣一番令人神往心馳的光景。”
談話一直持續到了傍晚。
章敬廉留二人用過晚飯才離開。
①.《三國演義》第三回。
第 227 章 好看得要命
天氣冷,街上行走的人已經少了,萬家燈火亮了起來,卻只有蕭條的景象。
兩人走在街道上,兮風和長留遠遠地跟著。
“你怎麼想?”沈妤問。
謝停舟想了片刻,說:“幸好他站在我們這一邊,否則我會想殺了他。”
沈妤站定,“依你看,他是當真如他的名字一般廉潔,還是裝給我們看的?”
這樣的情況不在少數,特別是巡按御史下地方監察時,貪官污吏會給自己找一所簡陋的宅子,以此表現出自己的清正廉潔。
謝停舟笑著看她,“他的袍子下擺都洗得發白了,還有西廂房偷看我們的那個孩子,應該是章敬廉的孫子,出門時我瞧見他拖出一個舊盒子找東西,顯然他們是長居,不是臨時找來做戲的宅子。”